有时候夜深人静自己琢磨这些事儿的时候会恍惚间分裂出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嘲讽我:“你真不识好歹。”
我不知道晏阳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我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他正睡得熟。
确实还是没心没肺的小孩子,这种地方也能睡。
深夜了,外面还很嘈杂,有人在打架,互相咒骂,这是这个地方的常态,夜晚比白天更热闹。
我关上了窗户,把风扇挪了个地方,让晏阳吹得到风,却不至于被风直吹。
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多,我出了卧室,坐在乱糟糟的客厅抽烟。
挺烦的,我不想见晏阳。
尽管不想承认,但在他面前我永远自惭形秽。
黏糊糊的夏日夜晚,黏糊糊的思绪,我手指夹着烟,用力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晏阳推门出来,小声说:“哥,你怎么不睡觉?”
估摸着我刚才把他吵醒了。
“睡你的。”我没好气,“别烦我。”
晏阳抿了抿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我们也算是相识多年,朝夕相处,他高兴不高兴,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背贴墙站着,像罚站一样。
我本来心气儿就不顺,看他那样,突然起了坏心眼。
“晏阳,过来。”
他听见我叫他,笑了,小跑着过来坐到了我旁边。
晏阳身上带着股热气,让本来就黏糊糊的晚上更难受。
这房子哪儿哪儿都脏,他才来了没多久,白色短袖已经蹭得脏了好几处。
我说:“抽烟吗?”
他愣了一下。
我使坏,夹着烟的手递到他面前:“试试。”
如果我爸或者他妈知道我干这种事儿,应该会把我扫地出门。
晏阳犹豫了一下,握住我的手,凑过去真的抽了一口。
他呛到了,趴在我怀里疯狂地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欺负完他,我心情好了不少,任由他抓着我,心满意足地笑着继续抽我的烟。
他问我:“哥,这东西好呛,你为什么喜欢啊?”
“你长大就知道了。”我这句话说得像是故作高深的大人,但那会儿我确实已经成年,跟15岁的他比起来,可不就是大人么。
不过我没告诉他的是,很多事情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因为过得太幸福了。
我指了指旁边的窗户:“我妈就是从那儿跳下去的。”
晏阳抱着我的胳膊,转过去看那扇窗户。
“当时我没在家,也不知道她跳的时候脑子是不是清醒的。”究竟是故意自杀还是不小心失足,谁也不知道,这个疑问已经被她带进了坟墓里。
我说:“以后我不想活了,就也从这儿跳下去,你到时候记得来看。”
“不行!”晏阳转过来,皱着眉,他又用指甲抠我,直接给我抓出了血。
我笑他:“关你屁事。”
“就是不行!”晏阳难得在我面前这么表现得强硬。
说完这话,他又近乎恳求地看我,嘴唇贴到我肩膀上,委屈得不像话。
“我又没说现在就要去死。”我抽了口烟,推开他,“热,离我远点。”
晏阳自己坐在那里,我起身去接水喝。
我端着水回来的时候,晏阳抱着膝盖坐着,面朝着那扇窗发呆。
“想什么呢?”我说,“试试从这儿跳下去?”
“不要。”他凑过来抢我的水喝。
后来那个晚上我们谁都没回到那张床上去睡觉,我靠在墙边坐着,晏阳枕着我的腿睡着了。
再后来,我放弃复读,在晏阳止不住的眼泪里踏上火车去远方读书了。
我走那天,晏阳在站台哭得不行,我隔着火车的窗户看他,觉得烦。
火车开出没多远,我收到晏阳发来的短信,他说:哥,你等我放假去看你。
我没回,不想理他。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没等放假他就跑来找我了。
那年冬天,年底的那几天我这边冷得很,临近期末,整天泡在图书馆里。
我这所学校其实也还不错,就像我爸说的,尽管我高考发挥失常,但再怎么失常最后也还是来了一所重点大学。
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我接到我爸的电话,说晏阳刚办完身份证就偷偷跑去买了车票,自己坐火车来找我了。
听着我爸的语气,我都能想象得到他此刻有多着急。
他的宝贝,他的小儿子,竟然为了见我这个他可有可无的儿子偷跑了出来。
这让我忍不住笑。
“我知道了。”我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第14章
晏阳下火车的时候,我已经在外面等着他,那会儿还能买站台票,我问好了他在第几节车厢,然后火车一进站就在车厢外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