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知道我们谁更可笑。
他坐在那里低着头忏悔,像是一个即将上绞刑架的人在对着君主求饶。
可是除了他的眼泪是真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我可以相信。
原本就没什么共情能力的我此刻看着他就只觉得好笑,我对自己说:那个疯子已经死了,他怎么说都行,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到了后来,我已经几乎听不见他说的话,我什么都听不到,只盯着窗外,好像一直看着那里就能看见晏阳。
“晏暄,你看这样行吗?”
我突然听到他说这句话,转过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竟然想拉我的手。
我赶紧抽开,被他碰到让我觉得恶心。
“我对不起你是真的。”
我已经听了太多遍他丝毫不真诚的“对不起”,他真的应该跟他的小儿子学学该如何向人道歉。
“不管怎么说,他是你亲弟弟。”
原来前面的所有都只是铺垫,这里才是重点。
“晏阳回来跟我们谈他确实喜欢男人的事,家里已经鸡飞狗跳过一阵,只是我们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
我终于抬起眼直视他:“他回来出柜?”
大概看出我总算愿意沟通,他甚至有些激动。
“我们早就发现他不对劲,他妈在整理他乐谱的时候发现一张夹在里面的照片。”他又开始叹气,盯着我的手指看。
我的手指上还纹着跟晏阳一模一样的纹身,那是我们摘不掉的婚戒。
“拍的是你们的手。”
我想起来了,晏阳确实拍过。
他要拍我们十指紧扣的样子,拍下这对“婚戒”。
原来这个春节他是回来处理这件事的。
我重新闭上眼,心里却已经没有了更多的波澜,死水一潭,是因为想起晏阳的话,他现在不相信我们是相爱的了。
我应该回去争取,去告诉他其实我是真的爱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确实爱他。
只可惜,我的爱和我的恨一样多,污水一样的恨意弄脏了我对他的爱。事到如今,我也没资格再要求他什么了,我连请求谅解的立场都没有。
“你放过他,”他说,“你恨我,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补偿都行,放过晏阳,他还小。”
我本来很平静的,也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等到他滚出去。
然而他的这一句话让我再次爆发,我手上还扎着针,猛地抬手抓起桌边的东西疯狂地砸向他,手背却丝毫没有痛感。
放过晏阳,他还小。
“你怎么不去死啊?”我像个杀红眼的野兽,被突然闯进来的医生和护士拦住,“你死了我就放过他。”
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没有人会在乎一个疯子的死活,或者说,作为一个疯子我最好的结局就是早点死。
我喊得声嘶力竭,却不记得自己喊了些什么。
我被医护人员拉回病床上,那样子是个货真价实的精神病患者了。
怕什么来什么。
我也等到这一天了。
我再一次沉沉睡去,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陪着我的是黑夜。
我就那样躺了很久,然后起身,拔针,下床。
当我拉开病房的门,走廊的灯光晃得我睁不开眼,我出门左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可是当我走出几步再抬头,看见穿着病号服的晏阳就站在不远处。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转身要走。
我没追上去,只是盯着他的背影。
我想起小时候他第一次叫我“哥”,想起他第一次梦遗之后红着脸告诉我,想起他脱光了躺在我的床上,想起他抱着我说他很爱我。
都说人死之前脑海里会像过电影一样快速回放自己的一生,如此看来,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片段都与他有关。
他转身往楼下走,我突然跑起来追上去,在楼梯上拉住他,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吻住了他的嘴唇。
晏阳猛力推开我,满脸厌恶。
我笑了笑,对他说:“Goodbye kiss.”
我也算是向他认真告别过了。
第50章
我人生的前三十年里,绝大部分时候都是混乱且丑陋的,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是个极度自私的自我主义者,这一点大概完美遗传了生我的那个男人。
我像个面目狰狞的小丑,害人害己。
晏阳讨厌我是应该的,如果我是他,搞不好现在已经拿着刀子扎过来了。
可恶至极,令人作呕,我一直自诩是受害者,却偏偏加害于我最喜欢的人大概也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待我的人。
我这种人怕是不值得同情,碎尸万段然后灰飞烟灭才是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