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阳不稀罕了,我也没必要坚持。
我们俩的关系大概再也无法修复,断了的红线是没法重新接起来的。
那之后我连活动室也不去了,医院的人翻来覆去为我做检查,两个月后又开始劝我出院。
我对他们说我这种执意要留下的状态就能说明我还没有康复,因为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愿意留在这个地方。
别人总是想要证明自己不是疯子赶快离开,我却跟他们恰好相反。
医生说:“你接下来需要的不是我们。”
照他说的,我接下来只需要按照医嘱服用治疗双相的药物就可以了,而且我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需要住院。
我依旧赖着不走,其实原因我自己知道,我很清楚外面已经没有我立足之地了。
可最后我还是出去了,因为晏阳来了。
我以为我再没机会跟他见面了,他不会愿意见我,我也不会主动去找他,他爱我也好,恨我也好,我们不再见面不再联系其实对于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做他光鲜的钢琴家,被一切我无法拥有也并不稀罕的爱包围着。
我退出那个世界之后,他也可以重新做回父母的好儿子。
多余的是我,把我割除之后,一切都回归正轨。
我以为他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料到,除夕之夜,他来了医院。
我真的认不出他了,两年而已,晏阳瘦得脱了相。
一开始看护说有人来看我,我还以为又是那个挨千刀的男人,当时我正坐在窗边跟自己下棋,当他们走进来的时候,我甚至连头都懒得抬。
后来看护出去,房门被关上,站在屋子里的人始终沉默着。
他不开口,我也不吭声,我的棋艺进步飞速,但每次跟自己下棋最后都以掀翻棋盘作为终结。
这一次也一样。
棋子散落一地,噼噼啪啪,衬得这房间安静得更加诡异。
我的目光顺着滚动的棋子看过去,落在一双鞋面上。
那个瞬间对我来说就像是眼看着一道闪电击中自己,然后意外发现我竟然还活着。
我顺着那双鞋往上看,他的腿,他的腰,他的肩膀、脖颈,还有那张脸。
我看到他的脸后,第一反应是重新去看他的左手,他的手搭在身体两侧,左手无名指的纹身依然清晰可见。
当时的我以为自己真的病情反复出现了幻觉,以前不是没有过。
我起身,开始一颗一颗捡拾散落在房间角落的棋子,他一开始就那样看着我,后来也蹲下跟我一起捡。
所有的棋子都被找到,就像散落的星星重新聚在了月亮旁。
他蹲在我身边,对我说:“你真的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第54章
长期住在精神病院的人难免会开始分不清真实和幻觉,哪怕医生已经告诉过我很多次,我已经基本恢复不会再产生幻觉,但我对此并不相信。
主观上拒绝自己恢复为一个正常人,别人再怎么努力也是没用的。
所以当晏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当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飘进我的鼻子,我依旧觉得他是假的,只是因为我太记挂他,所以才“看到”他。
精神病患者一辈子都是疯癫的,我不相信自己会好起来。
相比于这个,我更不相信的是晏阳会来看我。
我们一起蹲在那里,我抱着一盒棋子盯着他的手看。
真正的晏阳已经“摘”掉了我们的戒指,所以这个是假的。
我起身,没有和他说话,把棋子放回架子上,盖好了盖子。
“医院打电话给我,建议接你出院。”他就站在我身后一步之外,黑色的大衣因为刚刚蹲在地上,衣摆被我踩了个脏兮兮的鞋印。
“今天除夕,我接你过年。”
除夕。
我的世界就是从除夕开始割裂开来的,如果真的是晏阳,他不可能还愿意庆祝这个节日。
我关了灯,一言不发地越过他,躺回我那单人病床上,盖好被子,看向窗外。
院子里挂了很多红灯笼,然而在这种地方挂红灯笼并不能让人感受到节日的氛围,反倒像是在招魂。
这里有太多游荡的找不到正确归宿的灵魂,他们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慌张可怜。
晏阳走到我床边,挡住了我看向窗外的视线。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见我,”他说,“突然之间我们就变成了仇人。”
我终于看向他,背对着月光的晏阳看起来像是一副阴森的人体骨架,这场景让他看起来像是为了索命而来。
我倒是挺愿意把自己的命交给他的,反正现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还不如了断在他手里,我们也算是这辈子有了最深的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