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_作者:不存在的荷德森(77)

我们一起离开了老屋,锁好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

从老屋到新家,开车要半个多小时。

小时候,我住在老屋,从肮脏混乱的老屋到温馨干净的爸爸家车程半个多小时。

如今,我再一次从老屋离开,这一次依旧是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但我们去往的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我们住进新家,晏阳很开心,进门之后说:“哥,你先收拾,我出去一趟。”

他转身跑出去,很快就回来了。

晏阳回来时怀里抱着两大束花,一束百合,一束太阳花。

他往客厅一站,突然一愣说:“我忘了,我们还没买花瓶呢。”

最后,我们俩坐在客厅咕嘟咕嘟喝了四瓶矿泉水,然后用剪子把瓶口剪掉,将花插在了里面。

晏阳看着那简陋的“花瓶”笑得不行,笑着笑着,他不出声了。

“怎么了?”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深呼吸,轻声对我说:“新生活竟然就这么开始了。”

第76章

人活着其实就是麻烦。

有时候我想,我们每个人出生的时候其实都攥着一根打满了结的线,每一步的成长都是在解线上的结扣,一个一个解开,有的人解开了全部然后心满意足地死去,有些人尚未完成就已经筋疲力尽离开世界。

说不清究竟谁更幸运些。

我以前是不信命的,但后来,或许是因为我跟晏阳之间的羁绊太深,这种跟血缘有关的羁绊会让我有种很深的宿命感。

命里的给的一些,是逃不掉的。

比如爱,比如恨。

逃不掉,但可以面对。

我跟晏阳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搬进新家,伴着他买来的鲜花。

当天晚上晏阳一个人出去了很久,快到午夜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春夜潮湿,我一直坐在玄关的鞋凳上等他,等到他回来第一时间给他开门。

我知道,每个人都应该是独立的,当一个人过分依赖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可能会成为对方的负担,但自从我被晏阳接回来,我就好像真的把自己的一部分趁着他睡觉时粘在了他的筋骨上,他只要不在我眼前,我就开始牵肠挂肚。

是因为失去过所以才格外紧张?

总之我就这么等着他,他进门看到我,还愣了一下:“怎么还没睡?”

“在等你。”我帮他把大衣挂在门边的衣架上,问他,“怎么工作到这么晚?”

晏阳出门前并没有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其实他并不是每次出门都会对我交待自己的去向,他不说的时候我也不问,就茫然地等,告诉自己,我等得到。

晏阳站在门边看着我挂衣服,我转过来时他说:“我没去工作。”

尽管不想承认,但我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

有时候对晏阳的占有欲确实有些病态,但那的确是因为我性格上的缺陷,而非病理性的。

这种占有欲打从我们第一次做爱就有了,后来愈演愈烈,多少次我都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而那个除夕的“全线崩盘”也是因为我的那种占有欲在作怪。

后来我有跟医生交流过,我很想摆脱这种情绪,可医生说,我对晏阳那种近乎偏激的独占渴望来源于我没有被爱过的童年,想要改变,就要剥开层层皮肉,重新筑建我这个人。

我是想改变的,但这自我重建在这个晚上还没有开始。

晏阳说他没有去工作。

没去工作,可回来得这么晚。

又是应酬吗?

我脑子里出现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我的晏阳的在外人面前强颜欢笑,他疲惫不堪却不得不去取应付。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这么辛苦?

还不是因为我。

因为我的没用。

我走过去抱住他,抱得很紧,他在我怀里因为吃痛而呻吟。

我开始莫名其妙道歉,其实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在心疼他。

我尽可能克制,不要说奇怪的话,不要做奇怪的事,不能伤害他,无论是心还是身体。

可几分钟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狭隘,因为晏阳告诉我:“我妈今天终于愿意见我了。”

他不是去应酬,不是去对那些不知所谓的人笑,而是依旧在为了他和他妈妈的关系在努力。

我是破坏他们关系的罪人,我却在这边小人一样心有戚戚,全部的努力都是他一个人在做。

晏阳面前的我开始自惭形秽,翻来覆去的想,我也依旧觉得自己亏欠于他们。

“你……”我们是在变好的,所以有些事情我也该做出努力了。

逃避了这么久还不够吗?再继续这样下去我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