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园众人在安然的纵容下,一向不讲什么上下规矩,大家纷纷地围坐在八仙桌边,一面叫粗使小丫头碟儿去烧水泡茶,一面七嘴八舌,好奇地寻问林姑娘一些蠢笨无比的问题。
比如抚菡问:“林姑娘,你肌肤这么白,是用的什么粉?全身都用了?”因为都是女子,抚菡的眼神就直勾勾地往林姑娘胸口里瞄,似乎恨不得扒了人家衣服看看,是不是全身都白,嘴里还在说:“在哪买的粉,效果这么好,贵不贵?”
她虽然已经自誓不嫁了,可姑娘家爱美之心是天生的,她也想白得这么好看。不为男人,为自己,也为她家小爷。没看见她家小爷看着林姑娘,眼都看直了?说明她家小爷喜欢肌肤白皙细腻的女子。
木尘道:“林姑娘,你鼻梁这么高,会不会两眼往下一瞄,就能看见自己的鼻尖?……哎哟哟,那可真好玩。”
凡一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头儿,想去戳戳林姑娘的手背,被林供奉眼疾手快,一下扫开:“臭小子,不许动手动脚!没点规矩!”
林姑娘再是个大方的,见这三个像饿虎扑食一样,好奇地打量探究自己,她终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不禁也有些发窘,微微红了脸,紧挨着父亲坐在桌边。
她头微低着,凡一便能清楚地看见她长长的睫毛一眨的眨,像是受了惊吓的小白兔,端的是惹人怜惜。
只有阿辰坐得离他们略远,神情淡淡的。一则他自知身体废了,没想过要娶妻成亲,对那方面没有渴求。二则,他虽只比凡一等人大三岁,可他是从苦难里煎熬过来的,遭受过生活的摧折搓磨,为人远比凡一等人稳重。
安然走过去,凡一赶紧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安然坐在林姑娘右手,她左手边便是她父亲。
安然坐下来,腰背挺得笔直,眼睛看着桌面,不大敢往林姑娘那边瞟,一迭声地催小丫头快泡茶来,催完了茶,安然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觉得林姑娘那边似乎升起个太阳,在初春乍寒的时节,映得自己浑身暖洋洋的,暖得衣服里直冒出毛毛汗来。
问凝坐到八仙桌边的空位上,可巧正对着林姑娘,既然林姑娘叫她姐姐,她便不客气地叫了声林妹妹,随意问了她些日常生活琐事,很快就把尴尬气氛活跃了起来。
正说着,碟儿烧好热水,端了茶出来,大家一边闲聊,一边喝茶,碟儿奉了茶也不退下,跟着围到八仙桌边说话,拿眼偷看林姑娘的混血之美。
几个女孩子都正值芳龄,几下就找到了共同语言,因有男子在坐,多不方便,抚菡便道:“走,去我房里坐坐,咱们另外泡茶喝。”
女孩子们走了,安然便陪着林供奉聊天,以前没见过林姑娘,不觉得有什么可打听,现在见着了林姑娘,安然不由得拐弯抹角,想向林供奉多打听些关于林姑娘的事。
男子打听人家女孩子的情况,十分无礼逾矩,但林供奉仿佛浑然不觉,安然想问什么,他都一一告知。
原来胡女难产而死时,林姑娘已经七岁了,胡女放不下女儿,叮嘱林供奉要教女儿读书识字,将来让女儿嫁个她自己喜欢的人。
不曾想,胡女这番愿望不太好实现,因为照大唐的规矩,官宦人家的女儿家要养在深闺,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机会跟男子接触交流?就更谈不上喜欢了。
林供奉虽说是个官身,但这个家境地位,又高不成,低不就。想攀门官宦结亲,人家又瞧不上太乐署供奉这样一个不是读书出身的小官,林供奉的交际圈子又窄,认得交好的人多在瓦肆,可他好不容易才从瓦肆挣扎出来,自然不想女儿又嫁给瓦肆里混的男人。
除了林供奉的原因之外,也有林姑娘自己的原因。她除了读书识字之外,女工针指也十分出色,还会管钱理帐,早就接手了杂货铺的生意经营,继承了她母亲的精明能干,因此,林姑娘自视甚高,轻易瞧不上人。
除了身份地位之外,还要让林姑娘满意喜欢,这简直太难了,就这样,林姑娘已经过了及笄之年,长得这么美艳不可方物,却还不曾订亲。这实在是件让林供奉很头痛的事。
听林供奉这么一说,凡一和木尘知道林供奉和林姑娘都瞧不上自己,顿时死了心。不过摆正了心态之后,大家再聊天说话,倒觉得敞亮了,免了些尴尬。
抚菡作为安然的服装制作师,一直在安然的指导要求下,制作各种符合安然审美要求的舞衣。她缝出来的半成品,放得屋里到处都是,林姑娘跟她交流了一下女工针指后,对针钱筐里一个正在缝制的鞋子来了兴趣:“这是什么鞋?瞧着好奇怪呀,前面这截硬梆梆的,鞋尖光秃秃的,怎么不缝个鞋头?这个样式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