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安然目眦欲裂的是,他的母亲, 下半身竟然被那匹马压在身下!而上面半截身子下, 碎石泥土间已经洇出了一滩鲜血!
安然脑子里“嗡”地一声像要炸开了一般,他只觉得手脚冰冷, 全身僵硬,这一幕,何其熟悉!是他脑海里永远不愿再想起的噩梦!
穿越前,他的妈妈也是在他眼前发生车祸,下半截身子被压在沉重的汽车下,上半截身子浸润在血泊中!
时光仿佛倒流了,隔了十年,那令安然心碎魂飞的一幕,又出现在他眼前,如此清晰!如此鲜明!
安然什么都顾不上,连滚带爬地往山坡下滚去,他心头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救他的娘亲!他要他的娘亲活着!只要娘亲活着,比什么都好!比什么都好!比什么都好!
安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到坡底的,他无比慌乱地爬到方太太身边,用力把那死马推开,把方太太抱了起来,只觉得方太太的身体是温暖的,还在微微颤抖,安然小心翼翼地叫:“娘……莫怕,孩儿在呢,娘,你醒醒,跟孩儿说说话。”
安然把方太太轻轻楼在怀里,小小声地恳求,求方太太醒来,再看顾他一眼,就像十年之前那样。
大约方太太感受到安然的呼唤,艰难地睁开眼,她看着安然,浑身浴血地抱着他,她心头只有无限钝痛,她努力地抬起手,想抚上安然的脸颊。可是她的手,一点力气也没有,还是她的儿子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
方太太心头有无限的不舍之意,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再护着儿子了,她只能给他最后的鼓励,她提着最后一口气,说:“然然,你要好好的。”说完这句话,她便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的手无力地从儿子脸颊上滑落。
“然然,你要好好的。”这是方太太这辈子,对儿子唯一的期望。
她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儿子养大,在她对安凌墨的感情幻灭之后,儿子是她生命的寄托。
她没想过儿子有多么才华横溢,她就希望儿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她会留给儿子一份吃穿不愁的钱财,让儿子无忧无虑地生活到老。
她甚至不在乎儿子损坏了安家方家重逾生命的声誉,她就希望儿子过得快活。
在她弥留之际,儿子就在她身边,方太太觉得无比满足,又觉得无比遗憾,她不能陪着儿子到老,她只有送出她一生最真挚的祝福:“然然,你要好好的。”
感觉到母亲的手无力地从自己脸颊上滑留,安然绝望地把方太太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肝胆俱裂地声叫道:“娘,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可是,方太太的眼睛渐渐闭上,身上的颤抖也渐渐停歇,安然抱在怀中的女子,再没有气息和悸动。
安然就像穿越前一般,只能恐惧而崩溃地大叫:“娘,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妈……妈……妈……”撕心裂肺,心碎魄飞之余,安然昏了过去,陷入一片悲伤黑暗之中。
那时,他想:他不过做了一场梦,醒过来,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然再次醒过来,一睁眼,发现自己躺一张床上,如果不是浑身的伤口和疼痛告诉他曾经发生过什么,安然真的会以为那个让他痛彻心扉的惨事,只是一场梦。
安然还是抱着千万分之一的希望,问在他房里低头出神的问凝:“问凝,我刚做了个梦,觉得佛舞还有可修改之处,你请灵宜小师父进来。”他果然做了场恶梦,他们还在寄园里,还没有上山。
问凝抬头转身,一身的粗麻素衣,说道:“爷,太太已经过世了,你记得的,不要自欺欺人。”
安然有那么一时间的失望和怨恨,问凝怎么就不知道哄哄他,让他心头好过呢?他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迸溅出他的哀鸣:“娘……!”
巨大的哀伤,像一张沉重的网,笼罩撕裂,吞噬分解着安然,他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安然猛地从床上坐起,他要去找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没有死,一定没有死,还在安府里泡一盏茶,悠然地看着帐簿,从容地执掌着中馈。他要去找她,跟她倾叙他的思念。
只是安然一坐起来,便觉得身上多处地方传来阵阵剧痛,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上那些被嶙峋乱石划伤撞伤,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瞬间被扯裂开来,鲜血又冒了出来。
然而,安然似感觉不到痛楚,他心头着急,只想去找母亲。他坐起之后,便想翻身下床,只是眼前一黑,他就一头往床下栽倒。
问凝飞快地过去把安然从地上扶了起来,想把安然扶回床上躺下,安然却拼命挣扎着叫道:“问凝,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