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安然很庆幸他穿越到了一个有亲娘,亲娘还活着,亲娘很爱他,并且还有姥姥姥爷,舅舅舅娘们也很爱他的时代。
就算他的歌舞让他们声誉受损,被人诟病,可是,他的亲人们还是尽力包容他,愿意为他退让。安然爱他们,也因爱他们,而爱这个时代。
然而,这个时代,终于对他露出了狰狞的面孔,把他至亲至爱之人,一个个从他身边夺走。
安然活在这个时代,只感觉越来越绝望,越来越孤单。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心情和感受。
他想:他为什么要穿越到这个时代来?
安然在整过丧仪中,表现得特别正常,通常大多数时候是默默的。
方阁老和桂太君双双离世,仪丧极其悲伤隆重,停灵期间不断有朝堂官吏前来祭奠凭吊。
自从安然参加了考花榜,方府决定闭门谢客之后,四年来,方府门前,一直冷清寥落,现下,忽然之间,门外马车攘攘,门内人流熙熙,依稀仿佛又重现了当年,方阁老出任内阁首辅之时,方府的繁华景象。
然而,那个令方府走向鼎盛的老人,已经与世长辞,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方府再现繁华,不过是方阁老的死后哀荣。拂开繁华奢侈的表象,仿佛预示着方府即将到来的颓败和衰落。
安然在方府润洛轩住了一个月,直到丧仪结束才回到寄园。
这期间,安然除了在丧仪上看见过纪蕴外,纪蕴并没有再去找过安然。
方阁老跟桂太君收养纪蕴,知道他血仇在身,待他严厉,又不失慈爱宽容,教他成人,教他成才,又给了他自己选择人生道路的机会,纪蕴视之如亲生祖父祖母一般。
尤其纪蕴从方阁老那里学到了很多为人处事的方法和道理,可以说,世上没有方阁老,就没有他纪蕴。
可是,像安然说的那样,是他没有处理好江湖恩仇,把方阁老和桂太君连累而死,他的悲伤之中夹杂着更多的愧疚之情。
然而,事已至此,纪蕴再愧疚,却什么都不能挽回。他能做的,只是通知荆州那边,叫青辞远停了袁家庄的建造,丧期之中,不兴土木,必须要等出服之后再修。
方阁老和桂太君落葬之后,纪蕴便带着青陌儿一身素服返回了荆州守丧。他暗暗发誓,天涯海角,他一直要抓到凌肆!
可是,捉到凌肆之后呢?要杀之报仇吗?凌肆何尝是杀害桂太君的凶手?
任何习武之人,看见有人朝自己冲过来,都会抬手推挡,这是出于本能。
事实上,纪蕴知道凌肆在一挡一推之间并没有用上多少劲力,因为桂太君是摔倒之后滚下台阶的。
凌肆若是稍稍使力,桂太君就会飞跌出去,当场殒命。
何况凌肆当时正全副心神跟自己对峙,说不定,根本就没看清楚朝他冲过去的人是谁。
如此说来,凌肆对桂太君之死,又负有多少责任呢?
纪蕴不想去想这些,他只是固执地想抓到凌肆,甚至没想过抓到凌肆后,要拿凌肆怎么办。
安然回到寄园后,继续一如既往地看上去正常,实则无比消沉。
盛夏之时,梁小峰给安然带来个消息,靖平侯杜昱铭老将军在元州巡视驻防情况时,中暑而亡。因路途遥远,天气炎热,无法把杜老将军的遗体运回洛城,只得就近下葬,或是等天气冷了,再迁葬祖坟。
熙宗皇帝已经令让杜宁启袭了爵位,在家中设置灵堂供朝堂众官前往凭吊。其时,杜宁启的第四子刚降生不足百日,为之命名为“思祖”。
安然因有重孝在身,不能亲去杜家致祭,使叫梁小峰和阿辰代为自己向杜宁启致意。
“小五,你说,杜老将军辞世,丽龙八城有兵无将,东北局势怎么办才好?”梁小峰也看出了安然的消沉,便常常来逗引安然说话,至少希望有什么话题能够引起安然的兴趣。只要能引起安然的兴趣,他们就可以慢慢引导安然走出低谷。
安然唇角微微一翘,笑意若有若无,转头看向院子里,说道:“不知道,那是圣上操心的事。”
梁小峰不气不妥,继续说道:“你说,圣下会不会再派一个将领去丽龙八城驻守?自从和亲失败之后,那克部落几乎兼并了番突各部,番突人对咱们大唐越来越嚣狂了,听说杜老将军之所以会大热天跑去巡防,就是番突人不断南下侵袭,不光是冬季才南下抢劫了,这丽龙八城,不派个大将驻守,只怕很快就会被番突人拿下……”
丽龙八城是安凌墨花费了无数心血督建的,梁小峰猜测,或许安然不希望自己父亲的心血被番突人毁于一旦,会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