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配军冷笑着大声啐道:“你们做梦吧!也不看看咱们是什么人?咱们是配军!是发配过来的犯人!”
一句话,就浇熄了配军们所有蠢蠢欲动的期盼,大家复又陷入可怕的沉默中,埋头吃着碗里难以下咽的饭菜。
虽然同是军人,虽然不用他们去冲锋陷阵,他们却做着最繁琐劳累的活计,没有军饷,没有军服,吃得最差,是军营里的最底层,这一切,只因,他们是犯人,是一群被这个社会唾弃的罪人。
只安然觉得,他们十人队里,有几个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安然从来没有在晋江城对任何人说过自己以前的事,但不知怎么的,十人队里似乎隐隐约约知道了他的过去。
队员们是盼着自己,自告奋勇,出面歌舞一曲,慰劳慰劳配军们么?但是,安然对这事,丝毫没有出头的想法,只作不知。
元宵过去之后不久,安然去修检城墙时,又听见守城的兵卒在议论,说战兵们把那个跳舞的打了。
安然关心凌肆,便留神细听。
原来,前几天战兵又跟番突人打了一场,死了好几个人。将领看兵卒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士气十分低落,就跟那正月间的天气一样,都快冷凝成冰渣子了,便想把舞者又请来唱歌跳舞一番,逗个乐子,让兵卒们放松放松心情。
结果,战兵们把那个舞者打,说:老子刚死了兄弟,你跑到老子跟前来载歌载舞,笑得欢天喜地,是庆祝老子兄弟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
安然听了,也觉得这时候凌肆跑去跳舞,也太不分情景场合了。
年初跳舞,那是在过节,就算过节期间死了人,大家心里还是有个欢度节日的心理需求。何况春节是一年之始,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心情再惨淡也要过节。这是流传了几千年的传统,在人们有观点时根深蒂固。
在需要进行点节庆娱乐的时候,由歌舞引导着,感染大家的情绪,大家容易抛开悲伤,融入节日气氛中,便在无形中振作了士气。
但是,现在年节已经过完了,不再存在“欢度节日”这个心理需求和预期,凌肆再跑到人家刚死了袍泽兄弟的战兵跟前去跳舞,就太不合时宜了,根本是在找打嘛。
表演歌舞也是要选择时机和情景的,这也是为什么安然每次表演时,都会提前了解表演状况,然后进行有针对的编舞的原因。
不过安然倒不太担心凌肆挨打有没有伤着的事,凌肆是混江湖的,自小练武,其功力之高,可与纪蕴一战,再彪悍的兵卒,也伤不到凌肆。就算被战兵们群殴了,凌肆和他的亲随护卫们也应该能够全身而退。
在听闻凌肆被殴的事件之后,安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听到关于凌肆的消息,也没有再看见凌肆的亲随。
不知不觉间,安然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年的时光。
转眼到了元和十九年,入秋后不久,番突中最强盛的那克部落的首领,番突各部共推的大单于那克初山,对他的部落族人和臣民们发出了充满了弱肉强食意味的征战号角:
“那些羸弱的南人,连马都不会骑,凭什么能够占有丰盛肥美的草场?我英勇无畏的儿郎们,冲过去,推掉他们的城池,把他们的城池,全都变成我们的牧场。有了南方不会冰雪封冻的牧场,以后的冬天,我们就不用猫冬躲藏,不用挨饿受冻了,我们就可以拥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围着火堆唱歌跳舞,尽情欢娱了!”
那克部落在那克初山的带领下,被大唐扶持了一下,很快便一跃成为番突最强盛的部落,通过战争或压服的形式,只几年时间,迅速兼并了番突人的大部分部落,成为了各个番突部落共同承认的番突大单于,是优兀草原上的雄鹰。
番突大单于那克初山在草原上战无不胜,又经过三四的休养生息,此刻,他雄心万丈的用长鞭指向了南面的大唐。
对这一切,丽龙八城的居民和驻军们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今年南下的番突人明显越来越多,一股又一股不停地出现在丽龙八城外面的原野上。
番突人对原野上的小村小镇疯狂地实施烧杀掠夺,丽龙八城每天都要接收不少被番突人毁去家园的难民。
番突人从原野一步一步向丽龙八城的城池逼近,等丽龙八城的守将们反应过来时,番突人已经完成了对丽龙八城的野外的坚壁清野。
当统率丽龙八城兵卒的行营都统喻天瑞终于查觉情况不对时,丽龙八城已经成了被番突大军分割包抄的八座孤城,首尾不能相应,彼此不能相援,除了等待朝堂派遣援军之外,就要看丽龙八城的守军们,能不能据城而守,坚持到援军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