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作为独生女的林星月便承担起了父亲全部的希望和压力。
单从智商和天赋来看,林星月远比她父亲有出息,但正因为有了希望,林父反而越发不知足,从同辈里比较完了,又拉到上一辈去比较。
比如林星月的姑姑,也就是程奕辰的母亲、林父的亲姐姐,号称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一路上名师提携,守得住寂寞耐得下性子,是真正为投身的领域做出了卓越贡献的科研者,认识她的人都说她在百年后必然名垂青史。
这样的人物,在整个林家几百年间也难得出一个。
林父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超越这样的传奇。
但俗话说物极必反。
林星月继承了母亲温吞的性子,却未曾对父亲压在自己肩上的“责任”有任何实感,长到十几二十来岁,学都上完了,却还不知道自己前路在何处。
迟来的叛逆期让她产生了逃离的勇气。
“刚走的时候没换号码,我妈妈打电话过来,他就在旁边,全是冷嘲热讽的话,我不想听,就把电话卡折了。”
林星月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她平日里脾气极好,性子温吞几乎从不生气,也不记恨人,别人哄几句好话就轻易忘记之前的不愉快了。
大概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那样的家庭里忍耐下二十几年,若非恰巧触碰到了那个临界点,或许她还能再忍下去。
但也可能不能。
这时候她才回想起来原来自己也有那么痛苦、愤怒、绝望的时刻,恨不得将手边的一切都砸得粉碎,走在高楼的窗边或者栏杆就会不自觉地靠近——明明她那么怕高,但她竟也产生过从那里跨过去的冲动。
那可不像是平时活得没心没肺的她。
林星月苦笑了一下,侧过脸对上车窗上的倒影,声音低得像是在喃喃自语。
“反正在他眼里,只要没有达到他预期的目标,我永远是个废物。这几年越来越像个废物了,哈,有时候我也觉得确实如此,到现在还是一事无成,还给别人添了那么多麻烦。”
赵明琅忍不住伸手,戳了下她不自觉鼓起一些的脸颊。
林星月瞪圆了眼睛转头看她。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的记忆力和知识面就已经很让人叹为观止了。”赵明琅轻咳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收回手,“你家里其他人就不管吗?我是说,比如其他亲戚什么的,听起来你们一大家子关系还不错,儿子都帮着养了,就没人劝一劝吗?”
“说了也只是说了而已,毕竟是家务事。”林星月摇了摇头,“也只有我哥在的那段时间稍微好一点。”
林父对待外人总是客气有加。
哪怕是对亲姐姐的儿子,也不会过于严厉,林星月也只在那段时间沾了点光。
“说起来也是为了我,他爸爸病好了之后,他还经常往我们家跑。”可惜治标不治本。
至于其他的人……
“反正也没有人会真的在意我怎么样。”林星月低声自语道。
“怎么可能会没人在意呢。”赵明琅抓住了她的手。
林星月怔忪地转头。
赵明琅扶着椅背站起了身:“到站了,我们走吧。”
原来车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下来,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在中途就下了车,赵明琅和林星月是最后下车的乘客。
车站在路口,距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
前几日刚下了雨,路上还有些泥泞,一脚踩下去一不留神就陷进泥里。
林星月鲜少来这种地方,经验并不比赵明琅多,走几步就已经快要不自觉挂到旁边人的身上去了。
赵明琅不言不语,任由她蹭过来,甚至还在碰到水坑时主动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一把。
她们顺着岔路口往有一片小树林和屋瓦的地方走过去,尽头处慢慢变成了石子路,石子和泥土之间还有一个个泥泞的小水坑,并不比之前的大路好走多少。
林星月眉头紧皱着,光顾着注意脚下,却没意识到她和赵明琅的手始终没有分开,前面来人时也在最后的时刻才注意到。
“小琅。”前面有人叫道。
林星月还没抬头,就听旁边的人对着来人叫了一声。
“妈。”
林星月动作一僵,直愣愣地抬头。
面前一对中年夫妇携伴而来,许是特意来接赵明琅,他们身上穿着乡下常见的布衣裳,却也挡不住一身贵气,女人优雅靓丽,男人温和儒雅,看起来都很随和,见了赵明琅便显露出笑意,转头看向另一人时才略显诧异。
他们颔首着问了声好,林星月也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叫了一声:“叔叔阿姨好。”
“这是你说的要带回来的人?”赵夫人看向女儿,迟疑着问道,“是你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