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的犀牛_作者:卡洛獭(41)

2019-02-19 卡洛獭

  黄椋那时怎么也不敢拿下套在脸上的黑布,只感觉脸上,手上,身上,好多粘腻的液体。

  母亲穿着的那件白色连衣裙该是什么样的颜色啊... ...

  “黄椋啊,你妈妈,真是喜欢笑... ...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就眨巴眼睛对我笑。”

  可原来最痛苦的时候并不是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而是第二天清晨,是每天,每天,醒来的清晨。

  她总是对他笑,黄椋多想让她骄傲。

  她喜欢父亲,喜欢他穿着警服,喜欢他夹着警帽出门,她会觉得每一次他准时下班都是一种惊喜,而不能,则是一种优秀。

  她敬佩这个男人肩上担着的责任,那时候的黄椋便好想获得承担这份责任的机会,想要让这个接纳他所有的女人微笑。

  “如果那时我没有回家,妈身体不好,一定不会在晚上出门,小区安保条件不错,或许... ...”

  “人生,人生哪里来的或许?”

  他曾因为这些“或许”,始终无法面对父亲,面对世界,面对自己。

  何必再去当兵呢?

  我是个懦夫。

  他的五脏六腑一刻不停地疯狂地无声叫嚣。

  没有必要了,一个让自己母亲挡在身前的人,配不上这份荣光。

  黄海看着病床前身材挺拔的青年,怀疑自己麻药的劲儿还没过。

  他印象中,那年在公园里颤抖不已,连看妻子一眼都做不到的男孩子,明明没有这么高,明明还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孩子。

  一眨眼这么多年艰涩地过去。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没有尽到身为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

  “可你是一个合格的警察。”

  黄椋伸手把电视机关了。

  “世事难两全,做好一件事很难,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做好一件事。”

  “那么你做好准备了吗?”

  “... ...什么?”

  黄椋直视着父亲的眼睛。

  不知为什么,他透过这双饱经风霜的男人眼,却总觉得看见了妈妈的神情,一种让人心酸的温柔。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像是酗酒的人从漫长的宿醉中清醒,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再是那个被打断了四根肋骨,浑身是血的孩子了。

  “该长大啦。”

  多年的苦水一朝开闸泄尽,心底的淤青□□裸露出来,过了明面终于不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黄椋醒得很安静,这样突如其来的清醒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半。

  黄海在床上躺着,并没有什么动静。

  他待了一会儿觉得没劲,脑子里浮光掠影地闪过一些白天的画面,最后烦躁地捋了把头发,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他走到走廊尽头打开窗子顶风作案抽了根烟,大冬天的没穿大衣就裹着件皮夹克,是个火人过了十分钟也搓起手来。

  窗外的路灯裹挟着一小团光晕,照亮的那一小块地面上,北风默默地卷着枯叶。

  他把烟掐了,沿着走廊找了找垃圾桶,最后发现把自己给走丢了。

  像个白痴。

  黄椋这么点评着自己,在两个相连的病房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狠了狠心推开了门。

  此时夜深,这间病房并未拉上窗帘,些微的光从外头透进来,碍于窗子的角度遮挡只能照到地上的一角,病床上的人眉眼笼罩在一种散射造就的深蓝色幻觉中。

  探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机器特有的鼓噪嗡鸣,可以被特定的角度捕捉。

  我是在做梦吗?

  黄椋把手指凑到鼻尖,试图闻出烟味。

  作者有话要说:

  ①改编自纪伯伦诗歌

  第20章 第二十章

  说来午犀也还踩在二十岁出头最好的年纪上,青春期抽条的时候渐渐远去,正该是肩膀宽厚,肌臂有力起来的时候。

  可惜他总没有精力分给自己疲于奔命的机体,只能像追着风筝跑的人,迈开双腿把画手高远的灵魂稳稳地放在天上,脚下继续踉踉跄跄地追。

  黄椋想,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看着他明显长了一些的头发,更苍白了的嘴唇和皮肤,以及经过一场庞大手术之后隐隐围绕在周身的、因曾和世界有过将断未断的联系而更凸显的... ...珍贵。

  数小时后,曾站在手术室外却浑然不觉自己心上的那一点儿珍贵也不小心被打碎的黄椋,站在男孩儿的病床前开始后怕,不一会儿竟凭空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