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_作者:周不晚(49)

2018-02-21 周不晚

  她究竟做了什么呢?仔细回想依旧记不起来。

  她差一点点就能抓住防盗门的拉锁了,而背后巨大的力道扼着脖颈将她拖起,她被狠狠抽了近十个耳光,当她被按在床上时,他听见父亲的咒骂,“你问我算什么,让我告诉你我算什么。”忽然之间记起缘由了,那天十六的她打了耳洞,只为好玩儿,她想看看自己戴上耳环像个成人的样子。父亲发现了,命令她把耳环交出来,她不从。父亲说,她是想勾引男人,父亲说她不打算读书了。可她一直是个勤奋认真的孩子,这两句话她恰听进心底了。可怜她从此只记住了两件事:读书,勾引男人。

  她同样激动地呼喊,为什么我的朋友都可以,我不可以!我为什么要勾引男人!父亲冷冷说,你的朋友算什么。

  她冷冷说,你算什么。

  她用这句话换了近十个耳光,换了一次双脚悬空、扼着脖子拖行十几米的挣扎,换了余生褪不去的梦中呓语。最后的最后,她高呼着“松手!”,父亲掐着她的脖子,猛力用她的头撞墙上开关,眼前不得不看着的,是暖黄色的吊灯,一亮、一灭、一亮、一灭、一亮……像是漫长的日日夜夜侵蚀着灵魂,已经没有了痛感。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逃出去的路在哪里?另外一种解法在哪里?

  解不开的结要怎样去解?忘不掉的痛是否真的只能随时间渗透进骨髓里?

  雪落了一地。陈放发现自己摇不醒她时,雪,落了一地。

  ☆、第 21 章

  陈放看着病床上的李周曼,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医院消毒水与塑料的味道,盖过了羊卓雍措湖畔她身上发出的淡淡香味,那淡香停留在气息里挥之不去,那淡香终将烙印在岁月里,像一道不太丑陋的疤痕。

  医生说,是脑水肿,或许和饮酒有关,与病患身体状态也有关,现在虽然昏迷了,只是轻型的。之后一段日子不能动,要静躺。相信很快她就会醒来,会好。

  陈放接到父亲电话,追问他辞职之事。他只好告诉父亲已经在上海找好了工作,父母着实为他大吃一惊。问及原因,他只说,“爸爸,树下乘凉的事情不该做一辈子。”此话着实又令父母吃了一惊。电话那头,父亲讷讷挂了电话,不久后与母亲转忧为喜,直夸儿子懂事了。陈放若知,心里自是苦笑:谎话变成圆满。

  仿佛,皆大欢喜了。

  入夜时分,李周曼醒转,见陈放,神情带一点茫然。

  陈放道,“你可别装作不认得我。”

  李周曼道,“病了的是我,傻了的是你。”

  后来,陈放叫来护士,护士急急忙忙走来,脸上却是带着笑的,看肤色与神情像是藏民。

  “我怎么了?”

  “脑水肿,轻度的。”

  “我不该喝那么多,给你添麻烦了。”李周曼的脸上愧疚是真。

  “胡说什么。”陈放道。

  “你可以先走。不用陪我。”

  “我留下陪你,你一个人不行。”

  “不用,说好的,西藏之行结束了,我们就断了。”

  “你还在西藏就没有结束,别说了。”

  他不再理会她说些什么。

  五天之后,李周曼接近痊愈,医生建议她再住院一段时间,她拒绝了。

  当日清晨,他们办完出院手续,驾车驶出一段,她才知道医院就在拉萨市内。经行过布达拉宫,李周曼多望了两眼,已经开过了,又回首望一眼。

  他问,“想去么?”

  她道,“不了。”

  他说,“原先的机票改签了,改到今晚七点。我们一同回上海。”

  她点点头,“好。”

  午饭。

  回到来时第一次的餐厅,照旧要了一壶酥油茶,两碗藏甜茶,一盘糌粑,一锅蘑菇炖羊肉。

  李周曼再吃一口酥油茶,有恍然隔世的味道,有一切回到最初的错觉。

  陈放再吃一口酥油茶,说自己的口味大概永远不会变了,还是很难喝。

  走在拉萨街头,与朝圣者擦肩而过,与红袍僧人遥遥相望,移开目光后,两相忘。

  天空又下起雪,薄薄的,细细的,像盐,像糖,像千古不变的味道,像执著人断不了的执念,像梦里抽不断的丝。

  陈放动手轻轻拂去她发上的雪。

  李周曼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