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涌进来,乔今也跑进来:“哥——”
而燕玦什么都听不到了,耳畔唯有潮汐涨落,与傅临迅疾微弱的呼吸。他抱着傅临,慢慢跪在地上,像是在祈求上苍,不要带走他的少年。
随着呼吸,傅临口中涌出鲜血,混杂着零碎血块。
他望着燕玦,目光一如当年赤城、灼热。
燕玦掌心又湿又黏,温热异常,他不敢去看,傅临的背都被染透了,顺着他指缝往下滴。燕玦唤他:“傅临……”
傅临断断续续说:“我……认出你了……燕玦……”
“我知道。我知道。”燕玦哑声道,“你先不要说话,我们去医院,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吗?”
“会。”燕玦试图堵住他背后的伤口,但实在太多了,太多了,他的两只手根本不够用,血越流越多,像是要把两人淹没。
傅临看着燕玦,抬手轻轻拭去他颊边一颗泪珠,“你说过,你最喜欢我的第一部 电影……其实我也最喜欢……那部电影。”
他抿住呛咳,每喘一口气肺里就像刀刮一样,脸上却是带着笑意:“我从灯塔里眺望仙女号邮轮的时候,想的,是你。”
正因为想着喜欢的人,才被喜欢的人所喜欢。
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命运了。
从第一次,看到燕玦小心翼翼地呵护一只雏燕,爬上□□,将幼鸟送回礼堂屋檐下的燕巢中。他就想,如果当年遇到的是燕玦这样的人,他的人生也许就没那么糟糕了。
他这一生,真的太糟糕了。
唯一出现的光,是燕玦。
可惜,他没能守护到最后。
“对不起。”
“好好活着。”
“燕玦。”燕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到医院的, 旁人的声音就像从水底发出的,他一概听不清;无论走到哪里,他一概没知觉。
他的魂魄正跟他的少年在一起, 飞不上天堂, 那就前往地狱。
“……哥,哥?”
燕玦失神地看着乔今, 喃喃问:“他怎么样了?”
见他这样, 乔今很是难受。其实在来的路上,傅临就没了呼吸与心跳, 到医院不过是走个流程。
燕玦眼睛看着乔今, 目光中却空无一物,站起来说:“我去看看他。”
“哥。”乔今拉住他,“别去看了。”
“我去看看他。”燕玦重复道。
雪白的房间,刺鼻的消毒水味, 蒙着白布的人, 死亡的气息在这里无所遁形。
燕玦掀起白布一角, 鬓角、眉眼、鼻子、唇相继露出,这张脸, 无疑就是他心爱之人的脸。他想, 自己当年死的时候, 傅临是不是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的?
躺在此处的傅临很干净, 冷白的皮肤像霜,燕玦触摸到一手冰凉。
指尖沿着脖颈锁骨往下,蓦然一顿——傅临心口纹了一只小小的燕子。
燕玦久久地凝视这只燕子,不知不觉笑起来,笑着笑着,眼前便落了雨。燕子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对。
定睛再看, 只剩孤零零一只燕子。
外面传来女人的哭叫:“我要见我哥!我要见我哥!!放开我!!!……”
很快,这个女人被绑缚在病床上强行拖走。她口中呜咽不绝,眼中流出脓血,但没人同情她。
燕玦恍若未闻。
不多时,几名护士进来,要将傅临的床推走,燕玦问:“你们送他去哪儿?”
“太平间。”
燕玦身体一颤,抿唇不语,跟着一起走。
乔今:“哥?”
比起躺在床上的尸体,燕玦更像僵尸,只是一味地跟着走。
“哥!”乔今握住他手腕。
燕玦用力拂去乔今的手,“我去陪陪他。”
太平间在地下,灯光昏暗,病床轮子摩擦地面的声响让人齿冷,与地上仿若两个世界。燕玦说:“这里真冷。”
乔今说:“太平间没有不冷的。”燕玦死的时候,他也去过一次。
“你回去吧。”
乔今立住脚,没有回答,站在门外。
其实人死了,都差不多。燕玦望着一排尸体,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将傅临脸上的白布掀开,仔细端详。
喃喃道:“如果你长得不这么好看,就好了。”
如果傅临长得稍微普通一点,也许就不会被人盯上,落入陷阱,直至万劫不复,再无回头路。
燕玦低头亲了亲傅临额头,“晚安,我的少年。”
燕玦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乔今生出不安。都说哀莫大于心死,乔今怕燕玦想不开。他在门外等了许久,才等来燕玦,走出医院,天已擦黑。
乔今说:“哥,去我家吧。”
燕玦说:“我没事。”
乔今眉心紧蹙,想了想还是说:“傅临,本来就活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