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稍大点的男孩领着其余的孩子让到路边,家人抖了抖缰绳,马车徐徐前行。只听得身后那群孩子咯咯笑着,清脆的童音唱起了歌谣:
生死簿,定生死。
黄泉路,躲不得。
红黄忠,黑紫奸。
入鬼籍,住阴司。
生死牌,招魂魄。
阎罗殿,判善恶。
枉死怨,无土恨。
地狱变,难超生。
宋乾听着听着,眉头不由越皱越紧,童谣的声音渐渐远去,车前的家人大声嚷道:“老爷,这神都孩子都唱的什么歌子啊,听着多瘆人。大过年的,怎么这么不吉利!”
宋乾沉思着,没有回答。
马车停在狄府门前,宋乾刚一下车,大管家狄忠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宋大人,咱家老爷一大早就等着您呢。他说,您今天一进洛阳城,就得过来!这不,午饭都给您预备好了。”
宋乾急忙往里走,一边也笑道:“真是什么都不出恩师所料!狄忠啊,恩师这一向可好啊?”
“老爷挺好的。”狄忠回答道,“圣上吩咐非军国大事不可麻烦国老,并准咱老爷十天才上一次朝,所以这阵子也不像过去那么忙了。”
“如此甚好。恩师年事已高,本来就不宜过度操劳,也该养着些了。”说着两人已来到狄仁杰的书房前。看到狄仁杰站在书房外的台阶上含笑等待,宋乾顿时激动得眼含热泪,喊了声“恩师”,紧赶几步上前,纳头便拜。
狄仁杰双手将他扶起,笑道:“让你一个三品大员跪我,老夫实不敢当啊。”
“恩师您这么说可就折杀学生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这一拜,恩师受不起可就没人受得起咯!”
说笑间,狄仁杰偕着宋乾往书房里进,看到门边站着的沈槐,便介绍道:“这就是沈槐将军,我的新任卫队长。”
“原来是沈将军,幸会,幸会!”
“宋大人,久仰。”
宋乾上下打量着沈槐,转头对狄仁杰道:“我看这位沈将军,还真和从英有些神似。”
狄仁杰笑了笑,道:“说起来,沈槐其实还是从英给我安排的。”
“哦?”宋乾一愣,便问,“学生从凉州进京的路上,才听说并州的事情。真没想到,从英就这么走了,还有恩师的三公子……”
狄仁杰的脸色略微变了变,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有时间再慢慢说给你听吧。”
宋乾连忙点头称是。
进到书房,狄仁杰在榻上坐下,让宋乾坐到自己的下首,沈槐也落了座,狄仁杰方才仔细打量宋乾,含笑道:“宋乾啊,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夫看你今天这气宇轩昂、踌躇满志的样子,倒真是个三品大员的气派了。”
“恩师这么说就折杀学生了,宋乾能有今天,全赖恩师提拔。”
“嗳,老夫已经年纪大了,今后就看你们的了。”狄仁杰沉吟着道,“这几日老夫频频回顾当年做大理寺丞的时候,一切都历历在目宛如昨日,可今天已经是我的学生来做这个职位了。大理寺卿是朝廷掌理刑狱司法的最高长官,你的责任重大啊。”
宋乾拱手道:“学生自从接此任命,便日日夜夜诚惶诚恐,寝食难安,既担心自己才疏学浅难堪重任,更怕自己处事不周给恩师蒙羞。想要事事向恩师请教吧,又恐怕烦扰了恩师,真是左右为难啊。”
狄仁杰摆摆手:“你的能力我心里清楚。你既然称我为师,有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全力支持,你只管放手大胆地做事情便是了。”
宋乾大喜:“多谢恩师,恩师这话就是给学生吃了定心丸了。”
狄仁杰微笑摇头,又道:“宋乾啊,你是一个半月前从凉州出发的吧?这一路上可好走?”
“回恩师的话,路上不太好走,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为严寒,一路上到处都是霜雪冰冻,学生虽配有最好的车驾,也不得不走走停停,所以在路上比平常多耽搁了半个月。”
“哦。”狄仁杰沉思起来,宋乾正觉纳闷,狄忠便进书房报称:“老爷,御史中丞林如平大人和左羽林卫裴岩大将军来给您送年帖。”
狄仁杰皱眉道:“又来了。沈槐啊,你去替我接待吧。”
“是。”
宋乾看着沈槐的背影,笑道:“您就这么打发林大人和裴将军?”
狄仁杰也笑了:“腊八以后每天都要来十几拨,我一概都不见。狄忠给我挡一部分,剩下的就让沈槐来对付。他原来是羽林卫的,所以今天就让他去和裴将军寒暄几句吧。沈槐不错,这类事情处理得很妥当。”
宋乾点头:“我看这位沈槐将军十分沉稳持重,似乎比从英还要……”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狄仁杰也不追问,却自言自语道:“今年的路这么难走,也不知道景晖和从英他们走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