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们从晌午出发,一路奔驰到现在,该歇歇脚了。”袁从英一边跃马飞奔,一边向身边马上的狄仁杰叫道。
狄仁杰也边催马快跑,边高声回答:“怎么了,从英?我一个老头子还没喊累,你倒要歇了?”
“大人,不是我累了,是您的马累了。”袁从英双腿猛地一夹,座下骏马往前猛冲过去,立时拦到了狄仁杰的前面,他轻轻伸手一揽,就将狄仁杰的马缰绳牢牢地抓在手中。那马一声嘶鸣,连踏了几下蹄子,便乖乖地停了下来。
“从英,你这是何意?”狄仁杰喘着粗气,疑惑地看着袁从英。
“大人,您看看它。”袁从英轻轻拍打着狄仁杰的坐骑,狄仁杰低头一看,只见这马浑身大汗,汗水顺着鬃毛往下直淌,双腿能明显地感觉到马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四个蹄子轮番踩着地,似难维持重心。
“它怎么会这样?”狄仁杰疑道。
“今天您赶得太急太快了。”袁从英道。
“不对啊,驿站明明把最好的马匹换给了我们,再说你的马不是还好好的?”
袁从英淡淡地笑了笑,眼神朝狄仁杰腰身随意地一瞥。狄仁杰低头看看自己发福的肚腹,也不由释然而笑了。
袁从英跳下马来,站在狄仁杰面前,向他伸出右手道:“大人,这马再骑下去会有危险的。请您下马,我陪您走一段。到前面您换我的马。”
狄仁杰无可奈何地翻身下马,袁从英牵起两匹马,慢慢跟随在他的身边。两人一时无语,默默地走了一段,狄仁杰长叹一声,道:“从英,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如此匆忙赶路?”
袁从英摇摇头。
狄仁杰四下张望着,嘴里嘟囔:“应该就在这儿附近了。”忽然,他眼前一亮,快步朝前面的一个陡坡走去,袁从英看看那条小路极为狭窄,摇摇头,将两匹马系在旁边的一棵树上,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三下两下爬上陡坡,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脚下群山绵延,云深雾遮,举目望去却又晴空如洗,只有几缕淡淡的云丝在很远的天际漂浮。
狄仁杰无限惆怅地叹了口气,道:“整整三十年之前,我就走过这同一条路。”
“三十年前?”
“是啊。那时候我经老师阎立本推荐,从汴州判佐升任并州法曹,就是经由这太行山,一路北行,去到太原。当年,我正是走到这个地方,遥想致仕赋闲在河南别业的老父,南望河阳,感慨万千,泪沾衣襟,方才深深体会到‘忠与孝原非一遍,子和臣情难两全’的道理。未曾想,这三十年一转眼就过去了。而今我自己也到了致仕赋闲的时候,竟然走的还是这同一条路。”
狄仁杰说着,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他按捺下心潮起伏,看看身边的袁从英,笑道:“三十年前,你还刚刚出生吧?和你说这些,怕是难以得到共鸣,是不是?”
袁从英温和地笑了笑,道:“大人,您只要不说是对牛弹琴,我就很感激了。”
狄仁杰被他逗得朗声大笑起来:“好啊,我还没见过这么聪明的牛呢。”
袁从英道:“大人,您要是发完感慨了,咱们就接着赶路吧。前面按理该有个歇脚的凉亭,我们去那里饮饮马,喝口水,然后就一鼓作气,趁着日落之前翻过这道山崖。”
“好,就听大将军的。”
“大人……”
两人又并肩走回山道,狄仁杰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惆怅之情中,只觉得心潮荡漾,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却难以理出个头绪。他看看身边沉默的袁从英,总觉得似乎三十年前自己走这条路的时候,就有他陪伴在身边。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仍然在心里固执着这个念头,和他的缘分绝对不仅仅开始在十年前的宁州,而应该是在更加久远的过去。只是那个过去,已经很难找回来了。
“大人,您看。”袁从英的声音把狄仁杰从沉思中唤醒,举目一看,前面几步外正是一个凉亭。
凉亭中,一个老汉摆着个小小的茶摊。旁边是供骑马客人喂马的简便马槽,还有一个竹编的大笼屉,架在木棍支起的小火堆之上,周围垒起几块山石挡着风,笼屉上盖着雪白的屉布,正袅袅地冒着热气。
狄仁杰乐了:“呵呵,看来今天咱们有口福了。”
老汉看到有人来,赶紧招呼狄仁杰落座。袁从英将马匹拴在马槽边,看着两匹马都开始嚼起了槽里的草料,才走过来坐在狄仁杰的身边。此时狄仁杰已经和老汉聊了好几句家常了。
“唉,天气越来越冷了。这条山道上行人也越来越少,我这摊儿再放几日,也该收了回家过冬了。”老汉一边抱怨着,一边倒上两碗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