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景晖一惊:“什么?这,不会吧。他走时不是说得好好的?”
袁从英指了指树桩桌上那个大包袱,道:“如果他一两天里就会来接我们,就不用留下这么多东西了。给我们这些东西,似乎是打算让我们在这里过上几日。”
“啊?”狄景晖这回真的震惊了,他下意识地碰了碰手边的包袱,紧锁双眉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武逊……看起来还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他怎么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
袁从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想,他可能有什么顾虑。而且我觉得,他对我们一直有些成见。”
狄景晖沉着脸想了想,突然冷笑道:“他对我们有成见?是对你有成见吧?哼,你对人家老端着个落难将军的架子,傲慢得紧,如果我是武逊,我也不舒服!”
袁从英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端架子了?你瞎说什么?”
狄景晖冷哼一声,道:“我没有瞎说,你这一路上和武校尉说说笑笑过吗?就一直拉长着张脸,好像别人都欠了你似的。你这么对我我都忍了,毕竟是我狄景晖连累你在先,可你这样对别人,就不能怪人家不服气!”
袁从英被他说得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冷笑说道:“在这种处境之下,我不懂有什么可说可笑的。”
狄景晖立即反唇相讥:“你落到这种处境,当然没什么可说可笑的,最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有多冤多苦,让世上的每个人都为你鸣不平!”
袁从英恨恨地道:“我不冤,来塞外戍边本就是我的心愿,我也不苦,这样的日子我从小就过惯了。倒是你这位宰相大人的贵公子,向来都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就算是当了流放犯,也比天下所有的流放犯都舒服一百倍……”
狄景晖不等他说完,就嚷起来:“我不舒服!是谁说了见到庭州刺史以后就能把我安排妥当的?我倒不知道,在大漠里面住土屋喝臭水吃干饼就叫作安排妥当!而且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到什么时候!哼,真是太可笑了,你最好不要弄到把我们饿死渴死在这个大漠里面才好!”
袁从英气得脸色煞白,咬了咬牙,半晌才道:“是我没办好事,让狄三公子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就是我死也绝不会让你饿死渴死在这里。”
二人吵了个不欢而散。狄景晖坐在屋里生闷气,袁从英跑到茅屋旁去查看骆驼和马,他立即发现那峰原本就很衰弱的老骆驼快不行了,它侧着身子躺在地上,嘴里呼出难闻的臭气,两只大大的棕色眼睛半开半合,眼神暗淡无光。袁从英去茅屋里抱来些干草喂它,它啃了几口就停下来,继续躺在地上喘气。韩斌一直跟在袁从英的身边,看到老骆驼这个样子,也很难过,嘟囔着问:“哥哥,它是不是要死了?”
袁从英想了想,让韩斌去取那个被自己擦干净的铁锅,盛点清水给骆驼喝。韩斌很快就端来一锅的水,放在骆驼的面前,它立即把鼻子和嘴都浸到水里,拼命地喝起来,没一会儿就把铁锅里的水全都喝光了。韩斌咽了口唾沫,轻声道:“原来它是渴坏了。”
骆驼喝过水,又曲起两条前腿开始嚼起干草来,似乎精神好了很多。袁从英让韩斌也同样去端了锅清水给马喝,很快这两匹牲口都恢复了活力,边吃草料边打起响鼻,韩斌看得开心,摸着它们的身子咯咯笑起来:“原来你们也不要喝咸水啊,坏家伙!”
袁从英来到土屋里,检查盛着清水的木桶,只剩下半桶了。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结果毋庸置疑,这些水最多只够他们这三个人和两匹牲口支持两天了。袁从英突然觉得心脏猛跳,似乎面对千军万马他都没有这样紧张过。假如武逊后天早上还不出现,难道他们就真的要渴死在这个大漠中了吗?正想着,狄景晖也来到木桶边,探头看看桶里的水,脸色也变得更难看了,扭头便走。这天晚饭他们吃的仍然是用炕火烤热的馕,连韩斌都没有再叫嚷着要吃煮面条。
夜幕降临的时候,袁从英还像前几天一样点起篝火,天气终于出现了逐渐转暖的征兆,这天夜间,袁从英感觉大漠里似乎不像前些天那么严寒了。和昨夜尤其不同的是,整个晚上他的头脑都异常清醒,丝毫没有倦意。他反反复复地想了很多对策,但始终找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摆脱目前的困境。留在这里,那个武逊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离开这里,他们没有罗盘、没有指南针、没有地图、没有向导,在这四顾苍茫,根本找不出方向的荒漠上,他们能往哪里去?袁从英从来不曾对死亡产生过恐惧,但只要想到狄景晖和韩斌也有可能死在这里,而原因正是他自己的失误和无能,袁从英心中升起的恐惧和绝望便几乎使他窒息了。他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坐以待毙,总要做些什么,想办法找出一条生路……转 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