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神庙的大门被打开了。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刚刚闪入门内,顿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心神俱丧,前头那个高挑身材的贵妇人忙举手掩口,强抑住喉间将将迸出的呼喊,左手抓住身边同样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婢,两人都止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
那小婢惊慌失措地低低叫了声“阿母”,被妇人用眼神喝住,这妇人此时已花容失色,漂亮的杏眼中含满了泪水,对阿月儿轻轻摇着头,她颤声道:“别大声,别大声,小心吓到安儿。”
阿月儿急得跺脚:“阿母,这可怎么办啊?安儿小少爷要是跌下来……”
妇人咬了咬牙,努力镇定下心神,急促地道:“你快去给老爷府上送信,让他无论如何要赶过来,多带些人。快去!”
“噢!”阿月儿答应着,又犹豫道,“阿母,你、你一个人能行吗?这里还烧……”
“少废话,快去!”裴素云厉声喝道,阿月儿一跺脚,扭头朝门外跑去。
裴素云按了按胸口,快步走到圣坛前,圣坛前的水池烧成了个熊熊烈焰的火篱笆,令人望而却步。裴素云却似乎什么都没看见,撩起长裙,毫不犹豫地就从火上跨了过去。她的双眼只是死死地盯着趴在圣坛半圆形顶部的孩子,火焰灼烧,已经热得那孩子的脸蛋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他好像有些累了,也可能感到害怕了,趴在圆顶上不再动弹,嘴里还是不停地念叨着:“哈比比,呜呜,哈比比。”声音中带了点哭腔。
裴素云站在圣坛之下,朝安儿伸出双手,柔声轻唤道:“安儿,安儿,小宝贝,娘在这里。”
安儿听到娘的呼唤,抬起头茫然四顾,终于看到了圣坛前的裴素云,他对着娘“咯咯”笑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娘,娘,我找到哈比比了……”
裴素云眼含热泪,又努力往上伸开双臂,呼唤道:“嗯,安儿最聪明了,安儿,来,到娘这儿来。”
安儿终于有些明白了娘的意思,他沿着半圆的拱顶,开始慢慢滑下身体,朝裴素云接近。刚滑到半圆形的底端,手一松,从圣坛仰面直摔下来,裴素云尖叫了一声“安儿”,往前猛扑过去,安儿恰好跌落在她的怀里。就着安儿下坠的力道,裴素云朝后一个趔趄,直接踩到烈火之中,她却不管不顾地抱着孩子往神庙门口狂奔,裙摆一路带着火焰。刚跑到门口,正巧钱归南脸色铁青,和阿月儿带着小队人马冲进门来。
裴素云把安儿朝阿月儿手里一塞,自己便软倒在钱归南的怀中,失去了知觉。
直到第二天正午,裴素云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她刚一睁开眼睛,看见守在床前的阿月儿,就一把扯住她的袖子,焦急地喊着:“安儿,安儿,他怎么样了?”
阿月儿赶忙安慰:“阿母,你看看,小少爷好着呢。”
裴素云这才看见安儿蹲在屋角的地上,正和那只惹了无数祸端的黑猫哈比比玩耍,不由又气又怜,眼圈一红,轻声叹道:“这孩子,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
阿月儿也跟着伤心起来,抹了抹眼角,见裴素云掀开被子要起床,忙拦道:“阿母,你的脚都烧伤了,涂着药呢。”
裴素云这才感到双脚火烧火燎的痛,皱眉道:“圣坛前的水池里投了石脂,本来是为了祈祷时作法用,这回算是自作自受了……嗯,我伤得还不重吧?”
阿月儿撇了撇嘴:“那也起了一溜燎泡呢,阿母,你太可怜了。”
裴素云悠悠叹了一声:“有什么办法,自己的孩儿,我不管谁管。还好有这药,几天以后的祭祀应该能赶得上。”
阿月儿大惊:“怎么阿母?祭祀你还要去啊?”
裴素云秀眉紧蹙:“当然,我无论如何都得做这个祭祀。”
“可你的脚伤好不了那么快呀!”
裴素云凄然一笑:“为了安儿,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一点儿烧伤算不了什么。”
阿月儿低下头不吱声了,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期期艾艾地道:“早上老爷走的时候还说呢,让阿母安心休养,祭祀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裴素云还未及开口,钱归南从门外一脚踏入,听见阿月儿的话就接着道:“是啊,素云,我看祭祀的事情还是免了吧。”
阿月儿连忙起身让开,请钱归南坐到床边的圆凳上。钱归南轻轻抚了抚裴素云苍白的面颊,痛心地道:“素云,你越发憔悴了。”
裴素云垂下双眸默然无语,良久才握住钱归南的手,轻声道:“我没什么。倒是你日夜操劳,有太多的烦心事,还要时刻顾及我们母子,我从心里头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