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脉横亘绵长的崇山峻岭之间,早已绿树成荫、草原如盖。春风一夜之间便催发了漫山遍野的野花,淙淙的清泉流淌在成片的各色花丛之中,阳光一寸一寸地为这些红色、白色、黄色的无名小花描出灿烂的金边。塞外的春风依然激荡,猛烈的阵风刮过,山坡上的花海便翻卷起激越的浪涛。这塞外旷野上的春意,远比中原大地上绽放得更加恣意、狂放而热烈。
庭州城内,一个多月前还被黑沉沉的积雪覆盖的街道,现在已经被打扮得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各色路人塞满了。往城内最热闹的大街前一站,眼前是披红挂绿的驼马商队川流不息,耳边是异族情调的胡语胡乐声声不绝,空气中更是花木的清甜之香,混杂着胡椒香料的浓郁气息,怎不叫人晕头转向,目眩神迷。
袁从英和狄景晖带着韩斌从伊柏泰出发到庭州,在沙陀碛上走了整整三天,重又踏上庭州城的中心大街时,就觉得好像掉进了一个大染缸,绚丽夺目的各种颜色在眼前炸开,简直令他们目不暇接。胡人本来就喜好鲜艳的色彩,再加春天降临,大自然的姹紫嫣红应和着满城多姿多彩的建筑,越发衬得他们这三个刚从沙漠中出来的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韩斌手里牵着炎风,一路上大睁着眼睛东张西望,简直看不过来了,这时候他扯扯袁从英的衣襟,悄悄问:“哥哥,怎么别人都在看我们呀?”
袁从英还未开口,狄景晖撇道:“哼,当怪物看呗。你瞧瞧大家,谁不是光鲜靓丽,精神抖擞。哪像我们几个,简直就是刚从沙堆里钻出来的土鸡。”
韩斌冲他一瞪眼:“你才是土鸡呢,我不是!”
袁从英笑着拍拍韩斌的肩:“嗯,现在也就是你给我们几个挣挣面子了。”
他说的倒是实情,韩斌一身突厥小勇士的红衣,手中牵着昂首挺胸的火焰驹炎风,确实挺威风的。至于袁从英和狄景晖,虽然平时都是注重仪表的男子,但在大漠里奔波了三整天,一个黑色军服,一个灰色布衣,如今全蒙上厚厚一层黄色沙土,实在有点儿蓬头垢面的意思。偏偏这两个人又都身型挺拔,举止文雅,仆仆风尘也掩盖不住通身的潇洒风度,更让他们在这塞外边城的大街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狄景晖站在街口张望了一番,往前走是刺史府衙门,右前方则传来人声鼎沸,那里就是庭州城内最大的巴扎,他左顾右盼着,问袁从英:“哎,咱们这是去哪儿?”
“刺史府吧。”
“哦。”狄景晖有点儿失望,袁从英也不管他,径直朝前走了几步,方道:“先看看那位钱大人怎么说吧。要逛集市,有的是时间。”
在刺史府门口等待片刻,还是上回见过的那个王迁步履匆匆地迎出门外。几个人彼此见礼,王迁笑道:“哎呀,真是不巧,钱大人因有公务,现不在庭州。”
“哦?”狄景晖一皱眉,大大咧咧地张嘴就问,“刺史大人去哪了?”
王迁眼含不屑,脸上却依然堆着笑容:“这……乃机要军务,不便相告,呵呵,还请二位见谅、见谅。”
袁从英岔开话题:“王将军,因钱大人此前有调令到伊柏泰,我才返回庭州。现在钱大人不在庭州,却不知道他打算如何安置我等?”
王迁冲他一抱拳:“袁校尉不必担心,钱大人临走之前已作好了安排。我这里有钱大人给袁校尉的军令一封,请看。”
袁从英双手接过军令,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王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却见对方脸上波澜不惊,自始至终十分镇定。读罢军令,袁从英将纸细细叠好,纳入怀中,对王迁抱拳道:“钱大人的安排,从英清楚了。谢过王将军。”
王迁哈哈一笑:“袁校尉客气了。钱大人临走时还特别吩咐我关照袁校尉,袁校尉才干出众,为人谨慎,钱大人十分赏识。本来这次调袁校尉回来,钱大人就想把原来武逊校尉所辖之沙陀团交给李校尉的,怎奈突然有些军务上的变动,沙陀团临时被调离庭州,故而只能先给袁校尉派遣其他的差事。这次的安排虽然有些委屈了袁校尉,但袁校尉会突厥语,也算是给钱大人救个急。不过请袁校尉放心,对你的才干能为,钱大人是十分看重的,只待时机一到,自会另予重用。”他一席话说完,袁从英一言不发,只朝他抱了抱拳,便欲起身离开。
王迁也跟着起身:“啊,袁校尉,我来领你们过去吧。钱大人吩咐过卑职,如若照顾不周的话,大人回来就有我好看的了。”
袁从英淡淡一笑:“王将军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