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从英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往两侧的房间走了一圈,东侧卧房、西侧厨房,一应物品都随意摆放着,并不凌乱,只是主人踪迹皆无。
袁从英蹲在那三口杉木箱前查看,箱子倒是锁着的,他让韩斌去屋外找了块石头来,轻轻一砸就落了锁。箱子里面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衣物。狄景晖站在堂屋中央,慢吞吞地道:“莫不是高伯酒醒以后反悔了,不想因为我们再在庭州滞留,连夜带着家眷离开了?”
袁从英站起身来,冷冷地反问:“他想走就走,也不必连收拾好的箱笼都扔下吧?就为了避开我们,何至于此!”
“那,你说……”狄景晖百思不得其解地歪着脑袋。
袁从英来到后墙的窗户前,从窗口望出去,前面不远是座土山,狄景晖也凑过来,突然指着窗沿惊呼起来:“脚印!”
袁从英点头道:“嗯,有人从窗户进来过,但是没有顺原路返回,应该是从前门走的。”
狄景晖看了看袁从英,有点儿担心起来:“哎,你说高伯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袁从英摇摇头,思索着道:“看起来还不像,屋里没有丝毫打斗痕迹,屋外也很干净。我觉得还是更像匆忙离开的样子,只是走得实在太急,也不愿意被人察觉,所以连箱笼都没带上。”
“那这从窗户翻进来的又是……”
袁从英指指桌上的茶碗:“大约是高伯认识的人吧,他们好像还喝了点儿水,聊了几句,然后高伯就决定带上家眷即刻离开了。”
狄景晖敲了敲额头:“你说这可怎么办好?”
袁从英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回到堂屋门前,闷声道:“目前看上去还是像高伯自己匆忙走的。那我们又能如何呢?我看还是把这些东西收收好,替他将门窗锁上,以后再说吧。”
狄景晖点点头,遗憾地道:“也只能如此了。咳!我还打算和他谈谈石炭生意呢,这下子泡汤了。”
袁从英走后,裴素云便吩咐阿月儿关门闭户,将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她自己也重新换上惯常所穿的胡服。
安儿和韩斌疯了一个下午,这时候也困了,趴在榻上呼呼大睡起来。天色已晚,裴素云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温好酒,煮上奶茶,就开始等待钱归南的到来。根据他走时留下的话,今天晚上钱归南应该返回庭州,不一定能赶上吃晚饭,但裴素云还是一如既往地准备着。
一直等过了戌时,钱归南还是没有出现。裴素云让阿月儿和安儿先吃饭休息,她自己继续坐在桌边等候,蜡烛明明暗暗的光晕在墙上画出她柔媚的侧影。月亮升到高空,街上传来二更的梆声,裴素云不觉轻轻叹息了一声,看样子钱归南今天是回不来了,也可能他已回了庭州,却直接去了自己的府邸,刺史大人的府宅就在刺史官衙的旁边,住着钱归南的两房妻妾,他的几个儿女均已成年,都在中原内地生活,并不在庭州。
看着满桌已经没有热气的饭菜,裴素云毫无食欲,此刻她的内心起伏不定,说不清楚到底想不想见到钱归南,只是有些恍惚地起了一个念头:假如钱归南暂时回不来,那么也许可以请袁从英明天,或者后天再来……猛地,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但又忍不住一遍一遍回想刚刚过去的那个下午。多么奇怪啊,钱归南也曾在那张榻上休息过许多次,却从未注意过窗外的景致,而在今天下午之前,她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谈起过,内心深处对天山之巅、那雪域冰峰的向往。此时此刻,一想到这令她怦然心动的美,裴素云又不由得心生畏惧,那毕竟太远,也太冷了,让她不敢企及……
院门上轻轻的敲击之声打碎了裴素云的遐思,她一下子惊醒过来。阿月儿慌慌张张地从隔壁房间跑出来,裴素云示意她回避,自己穿过小院来到门前,轻声询问:“是谁?”
“夫人,是我,王迁。”
裴素云打开院门,上下打量着一身戎装的王迁,冷冷地问:“王将军,怎么是你?有事吗?”
王迁对她毕恭毕敬地抱拳施礼:“夫人,钱大人捎了口信来。”
裴素云侧过身引他进门,仍然用冰冷的语气道:“王将军,请还是称我为伊都干吧。”
“是,伊都干。”王迁心中不以为然,脸上还是保持着谦卑的表情,这女人美则美矣,但既有萨满巫师的身份,又受到钱归南的钟爱,还是不惹为妙。
裴素云将王迁领入正堂,请他坐在桌边,问:“钱大人回庭州了吗?”
王迁扫了眼桌上的饭菜,低声回答:“没有,钱大人有事在轮台滞留,因放心不下伊都干,特遣心腹将官带回口信,卑职便是来给伊都干转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