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从英低下头:“你想谈什么?”
裴素云咬了咬牙,讥讽地问:“袁先生,你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跑来我家,难道就不担心会碰上我的丈夫?”
袁从英猛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箭一样射过来,裴素云被逼得几乎要退缩,但还是倔强地回视着他,直到他的眼神又渐渐温柔起来,听到他说:“不,我不担心。”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丈夫。”
裴素云冷笑:“哦?你凭什么这样认为?那安儿又是从哪里来的?他不应该有个爹爹吗?”
袁从英轻轻地吁了口气:“安儿当然应该有个爹爹,但那是两回事。而你没有丈夫,这一点我完全可以肯定。”
裴素云继续嘲讽地反问:“是吗,为什么那么肯定?”
袁从英摇了摇头,低声道:“假如你有丈夫,他断然不会让你像现在这样生活;假如你有丈夫,你也绝不会有如此孤独和恐惧的眼神;假如你有……”他突然停下来,裴素云已听得惊心动魄,却见他紧蹙双眉,仿佛在喃喃自语,“安儿的爹爹,钱归南……我明白了……”
裴素云闭上了眼睛,很久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这才又睁开。眼前模模糊糊的,她看见袁从英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对面,便低声道:“我以为你早知道。”
袁从英转过脸来直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
裴素云虚弱地道:“在庭州,这是尽人皆知的秘密。”
袁从英冷笑:“我才来庭州三天,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无从得知你们的秘密。”顿了顿,他继续用平静的口吻说着,“不过我应该感谢你的好心,现在就告诉我,还算及时。”
袁从英站起身来,裴素云已无力站起,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你要走吗?”
“嗯,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裴素云茫然地摇头:“不,没有了。”
袁从英站到她的面前,语气平淡地道:“那好,我还有几句话要问。”
裴素云点点头,眼前又是一片模糊,恍惚中听到他在问:“钱归南有没有提起过我?”
裴素云又点点头。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裴素云还是点头,忙又摇头,慌乱中听见他冷冷地道:“原来是这样,我真是太蠢了。”
裴素云轻声叫起来:“不,不是的。”她猛抬起双眼,正碰上他的目光,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和怨恨,只有深彻入骨的失望。
裴素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跟前的人依然一言不发地站着,许久,裴素云感觉到他轻轻捋了捋自己垂落的发丝,低声问:“为什么哭?”
裴素云泪眼模糊地抬起头,袁从英对她微笑了一下:“我真的该走了。不过还是希望让你知道,我来找你不是为了任何其他的目的,只是因为你的愁容,我想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担忧什么,现在都清楚了。”
不知怎么地,裴素云脱口而出:“你还会来吗?”
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袁从英方才回答:“我也不知道。”随后,他又自嘲地轻叹,“我怎么会想到要找你这个女巫治病?你真的很厉害,已经很久没人能让我像刚才那么痛苦了。”
裴素云呆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蜡烛燃尽了,最后的一抹红光“嗤”地泯灭,她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泪如雨下。“已经很久没人能让我像刚才那么痛苦了。”对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此刻,裴素云体会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可又隐约地感到某种东西从内心深处升起,对于她来说,这样东西是如此奢侈,它的名字叫……希望。危 兆
狄仁杰书房里的晚饭刚刚撤下,狄忠亲自奉上老爷最爱的湖州紫笋茶,问明狄仁杰没有别的事情,便退出书房,自己赶去东跨院里刚收拾出来的厢房查看。才来到跨院门口,一头撞上匆匆而来的沈槐。
两人相对一笑,狄忠招呼道:“咦,沈将军,今天这么快就过来了?”
沈槐笑道:“今天有贵客盈门,我总要过来多照应照应。”
狄忠伸手相请,两人一齐迈入东跨院的月洞门。
迎面两个家仆过来向狄忠禀报道:“大总管,厢房全都收拾停当了,您来看看吧。”
“好。”狄忠一边走,一边继续同沈槐聊着,“沈将军,您也来看看给杨霖新收拾的这屋子吧!”
沈槐点头道:“嗯,我就是要来看看。”他瞥了两眼紧跟身边的家仆,又笑道,“怎么?看起来还挺兴师动众的?”
狄忠闻言不觉叹了口气,凑到沈槐耳边,低声抱怨:“可不是嘛,咱老爷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把个不知道来历的穷酸书生当佛祖似的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