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梁昆焦急地一把握住了何淑贞的手:“淑贞,你一定要把毯子的织法回想起来,我了解你,除了你,这世上再没其他人做得成这件事情。再说就是有,我也不敢相信啊。”
何淑贞只觉得无言以对,太多的秘密埋藏在她的心中,此时此刻却难述其一,她能够深切地体会到周梁昆的绝望和挣扎,这个时候她又怎么敢告诉他真相?
周梁昆见她沉默,就权当她都答应了,便紧追不舍道:“淑贞,明天晚上我就派人把鸿胪寺的那幅地毯送到你的住处,你小心点儿,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看见。我记得三十多年前你就是对着那幅地毯,破解出了其中的奥妙,如今再来一次,我想一定比三十多年前要容易许多!”
“好吧。”何淑贞答应着,声音无力又无奈。
春天的叶河波光粼粼,周围绿林繁茂、山花烂漫,大周兵部最偏远的驿站——叶河驿,就躲在这深山之中的叶河畔。叶河的南侧密林森森,北侧紧邻沙陀碛,往西则是西域更加辽阔而纷乱的地区。大周的羁縻式管理在此已十分薄弱,西突厥各部、昭吾、突骑施,各种势力轮番登场,争夺着每一片肥美的水草和通衢要道,居民更是种族繁多混杂,大大小小的战役时有发生,因而武皇在此地建立驿站也就不足为奇了。
叶河驿是在大周垂拱年间,由武皇亲自授意建立的驿站,用以表征大周对于西北疆域最远端的统治,所以是名副其实的武朝产物。可惜伟大的女皇对于边疆管理实在有些外行,她并不知道这么一个孤零零设立在深山之中的驿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位置实在太偏僻,往来使者沿途经过各处守捉,自叶河守捉可以直接进入庭州辖内的清海镇和乌宰守捉,完全不必绕路来这处深山老林中的叶河驿,因此这处驿站设立了十多年,基本上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叶河驿虽说幽静偏僻,景致倒还是不错的。这天一大早,驿站年轻的驿丁马彪就开始忙碌,给驿站里那区区四匹驿马饲喂草料,这些马匹实在不怎么样,但也得小心照管着,怎么说也是大周皇帝的驿马嘛。马彪早习惯了叶河驿艰苦而平静的生活,却万万料不到这样的生活居然就在今天到了头。
马彪尚在哼着小曲忙碌,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带着扑面而来的紧张和危险的气息,打破了叶河驿多年的平静。马彪扔下草料,跑进驿站——其实也就是一座土垒的小平房,屋子没有窗户,光线很差,只能模糊看见驿站的郭驿长正与一个陌生人交谈着。
就听郭驿长带着为难的口气道:“这……你真的要送三百里加急的飞驿?”
“是的,怎么?我的官凭和大周宰相的密令你都看过了,还有什么问题?”陌生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十分有力,听得马彪不由自主就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郭驿长慌忙解释:“啊,不,当然没问题。不过我这驿站从来没送过加急军报,驿丁和马匹都、都不行……”
马彪心想,哪里是没送过加急军报,是从来就没送过军报!他感到热血沸腾,冲动地迈步上前,大声道:“郭驿长,我来跑一趟吧。咱这叶河驿,早晚也得开张不是!”
那陌生人闻声猛然回头朝马彪看去,凌厉的目光竟刺得马彪激灵灵打个冷战。旁边郭驿长一声叹息:“也罢,马彪,那你就跑一趟,把驿站最好的那匹黑混儿骑上,马不停蹄,只要把军报送到下一驿的清海镇就行了。”
“不行!”
“啊?”郭驿长和马彪一起瞪向那突然发话的陌生人,那人却不慌不忙,向郭驿长伸出手:“把驿使乘驿的路线图拿出来。”
“哦。”郭驿长赶紧取出地图,摊在桌上,三个脑袋凑在一起。
陌生人指点着路线图上的庭州区域,道:“从图上看驿使从叶河驿出发后,下一站就进入庭州,沿途从清海镇开始一直到龙泉镇,从那里离开庭州进入西州。”
郭驿长接口道:“对啊,按理就是这么走的。而且庭州沿途的驿站驿丁马匹众多……”
那陌生人打断他的话:“但是我希望驿使不要入庭州,避开沿途驿站直接到西州。”
郭驿长和马彪大惊,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郭驿长答话:“这个恐怕不行。暂且不说您这样要求是否算居心不良。您知道,咱大周对驿使的管理非常严格,乘驿的距离和路线都必须按规矩办,否则一旦被上报兵部,是要严加责罚的,我们这小小的叶河驿可吃罪不起,所以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那陌生人阴沉着脸不说话,屋中气氛压抑森严,马彪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冒出来,额头上却汗珠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