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又过了一小会儿,袁从英轻轻扶起她,道:“你该走了,时间太长会让人疑心的,说不定还会通报给钱归南。”
裴素云点头,坐直身子,从衣袖里取出张纸,递过去:“你看过这个我就走。”
袁从英接过纸来匆匆读过,也不禁大吃一惊,忙问:“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
裴素云把早晨钱归南收到信件的过程简单说了说,袁从英连连点头,又读了一遍信,喃喃道:“太好了,武逊他们真的把伊柏泰保住了。”
裴素云双眸晶亮地注视着他,轻声问:“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袁从英被她问得一怔,随即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素云轻哼一声:“那次我去乾门邸店,就是梅迎春约请的,你们啊,都是一伙儿的!”
袁从英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把信还给裴素云,道:“敕铎的这封信表明,钱归南确实参与了突厥进攻庭州的计划,现在一击不成,就看钱归南怎么应对敕铎的发难?另外,他是不是会选择继续配合敕铎,还是审时度势,掉转船头?”
裴素云咬了咬嘴唇道:“据我对钱归南的了解,他应该会见风使舵。而且他今天连这么重要的信件掉落都不知道,就说明他已经方寸大乱,我想他一定在打退堂鼓了。”
袁从英站起身来,领着裴素云朝门口走,急急地道:“你快走吧。钱归南肯定已经发现信件丢失,他会盘问你的,你打算怎么办?”
裴素云道:“没事,我能应付。”
两人已经站在门边,袁从英从门缝往外张望,院子里依然空无一人,卫兵们看来真是吓坏了,还在院门外守着。他注视着裴素云,突然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用力抱紧。裴素云被他搂得几乎窒息,却又不敢有半分挣扎,恨不得就此死在他的怀里,恍惚中听到他在说:“如果有事就想办法让我知道,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
裴素云走出去时,轻轻拉了拉袁从英的手,袁从英会意,就候在门边,果然听到裴素云在院门外故意抬高声音说:“这人已染上疫病,还好不严重。你们注意不要与他接近,每天傍晚去我那里取一次药,你们自己要吃,也要给他。”她嘱咐完走出小院时,空中又飘起纷纷扬扬的细雨,很快势成凶猛。
好天气就这样转瞬即逝,庭州总共才晴了大半天时间,就再次被暴雨笼罩,整个天空阴霾密布,疾风骤雨无边无际。
这天下午,狄仁杰和林铮大将军的大军进入了凉州城。因凉州刺史崔兴上了前线,凉州政务由长史临时担当。甫到凉州,就见城池防卫得当,城内管理井然有序,百姓生活并未受到陇右战事的影响,但外松内紧,刺史府和赤水军营里又是另一番戒备森严、随时待战的警惕状态。林铮和狄仁杰刚进凉州就马不停蹄地视察,结果让他们十分欣慰。
午后,林铮与褚飞雄在赤水军营讨论战况,狄仁杰带着沈槐登上凉州城楼。当甘凉大漠的苍莽景象在眼前展开时,狄仁杰长叹一声,心中默念着:“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他想,恐怕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后一次面对大周塞外的无限风光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人生是多么孤寂的一段旅程,即使与有缘之人共走一程,又能够相互理解多少呢?
在城头默默地走了一圈,狄仁杰停下脚步,转身对沈槐道:“沈槐啊,自离开洛阳你便少言寡语的,是不是还在和老夫赌气?”
沈槐一怔,躬身抱拳道:“大人,沈槐一向少言,您以前没发现吗?”
狄仁杰淡然一笑:“一向少言,还是有程度上的区别嘛。呵呵,你可不要想糊弄老夫噢。”
沈槐无言以对,只管低着头。
狄仁杰凝神注视着他,突然长叹一声,伸手过来拍了拍沈槐的肩膀,温言道:“怪我,怪我啊。是我对你太过苛刻了。”
“大人!”沈槐出声叫道。
狄仁杰摇摇头,微笑道:“你别着急,许多话还是不要说透得好,老夫心里是明白的,只不过希望你也能体谅老夫,沈槐啊,要说你这脾气也够倔强了。”
沈槐又叫了声“大人”,不过这次是抬头直视着狄仁杰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隔阂和试探,但也有期待和诚恳。
带着沙尘的热风撩动城楼上的旌旗,狄仁杰拍了拍沈槐的胳膊:“来,沈槐,你猜猜看,崔兴大人何时能拿下肃州?”
沈槐愣了愣,坦诚地道:“这……大人,卑职猜不出来。”
狄仁杰和蔼地笑了,捋一捋胡须,煞有介事地道:“我猜崔大人最迟两三天内就可以拿下肃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