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既出,武重规方才听得眉飞色舞的脸容,也骤然阴沉下来,正色道:“钱大人,里通外国可是滔天大罪,你和袁从英各执一词,分别指控对方,都有确凿的证据吗?”
钱归南挺直身躯回答:“下官通敌的证据还等袁校尉拿出来。至于袁校尉通敌的证据嘛,再明显不过,那突骑施王子乌质勒率领几千突骑施的骑兵,现就驻扎在沙陀碛中的伊柏泰。据下官得到密报,前段时间的暴雨阻挡了他进攻的计划,现在雨停,他们应该不日就会对庭州发起进攻。下官将瀚海军布置在沙陀碛东线就是为了抵御他们。钦差大人只要在庭州稍作停留,一定能够看到下官的话成为事实!乌质勒与武逊原先并不相识,这二人却分别与袁从英过从甚密,如果不是他居间撮合,此谋断不能成!”
武重规连连点头,随即朝袁从英一指,道:“袁校尉,钱大人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对他的指控,你又有何话说?”
自钱归南开始呼天抢地,袁从英就一直冷眼旁观,自始至终神色不变,这时听武重规发问,方才微微挑起眉尖,平静地应道:“没有。”
“哦?”武重规倒也有些意外,“袁校尉的意思是……全盘应承了?”
仍是干脆地回答:“当然不是。”
武重规皱眉:“对钱大人的指控,袁校尉说不出反驳的意见,自己又拿不出证据来证实对钱大人的指控。袁校尉,这案子就是放在你的旧上司狄大人手中来断,恐怕也对你不利吧?”
袁从英轻吁口气,依然不动声色地道:“武大人,我手上没有证据,这不假。但钱大人方才对我通敌暗谋的指控,一样也仅凭推断,并无半点真凭实据,所谓的来自沙陀碛的进攻,未曾发生如何可以采信?因此,在证据上双方并无区别,您凭什么就认为,此案对我不利呢?”
武重规愣住了,他曾经领教过狄仁杰这般绕来绕去的说理方式,当时就给呛得晕头转向,没想到袁从英也学会了这一套……想了半天,武重规迟疑着道:“可是本钦差刚从伊州过来,的确未曾发现瀚海军驻扎过的痕迹。庭州这边的瀚海军官本钦差也审问过了,他们的证言都支持钱大人。”
袁从英不屑地摇头:“钦差大人,瀚海军都是钱归南的人,就是再来一百个证人,也都一样。他们的话不足为信!”
武重规按捺不住,咚咚咚地拍起了桌子说道:“可不可信你说了不算,本钦差认了就算!袁从英,你目前处境堪忧,最好还是多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
袁从英阴郁的脸上突现一抹狡黠的光芒,他神态轻松地对武重规说:“钦差大人,我倒有个建议。”
“唔?”
“烦请钦差大人传本案中最关键的人证到场,即可迅速断清本案。”
“本案中最关键的人证?谁?”
“裴素云。”
钱归南惊得面红耳赤,一时又摸不清袁从英的意图。再看武重规,眼珠乱转,还真动心了。武重规向来好色,被袁从英一提,确实挺想见一见这个萨满女巫、庭州城的头号美人儿,把钱、袁二人都勾引得神魂颠倒的女人。想了想,他吩咐道:“钱大人,麻烦你找人把你那外室请过来吧。”
“这……”钱归南尚在犹豫,看到武重规的神情,只好咬牙传令下去。
时间不长,裴素云就被带到。她的双眼红肿,鬓发略微散乱,白皙的面颊两侧均有清晰的指痕,倒平添了几分哀怨凄楚的动人姿色。她怀里抱着东张西望的安儿,随着差役慢慢走入院中,所有人的目光立即都落在她的身上,裴素云却似浑然不觉,只管低垂着眼睛,目不斜视地直走到武重规的面前。
“裴素云,好你个贱妇。眼见钦差大人为何不跪?”钱归南厉声大吼,武重规一摆手:“嗳,钱大人你嚷什么?这不还抱着个孩子嘛!”说话间,武重规的眼珠子粘在裴素云苍白的脸上挪不开了,果然是人间绝色,哎呀呀!将心比心,钦差大人一方面对钱归南十分同情,一方面又对袁从英极其理解,早把军国大事抛到九霄云外,和颜悦色地开了口:“下面站的可是庭州萨满裴素云?”
裴素云稍稍弯了弯腰:“妾身裴素云见过钦差大人。”
“哦,好,好,不必多礼。这……把孩子放下吧,抱着多累。”
裴素云将安儿放下,凄然一笑:“回禀钦差大人,妾身这孩子有痴癫之症,离不开母亲,只好抱过来。”
“哦……这孩子叫什么?”武重规见到美貌妇人就全身发酥,干脆和裴素云拉起家常来。
“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