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有些发急:“大人,卑职不是……”
狄仁杰拍了拍他的肩膀:“人之常情嘛,何必抵赖。再说,你的尽责尽力老夫全看在眼里,当然不会质疑。因此老夫可以断定,在这个院子里面,就算是要行凶,也绝对不会是外来之人。”
沈槐更加惊骇:“大人!难道……”
“难道什么?”狄仁杰意味深长地反问,看沈槐低头不语,他轻轻捋了捋胡须,微笑道,“你太紧张了。经过仵作验尸,我们才能最终确定杨霖的死因,现在都不过是在考虑各种可能因素罢了,老夫并非有所特指……对了,你方才说杨霖或许是自杀,倒也算一种假设。你觉得杨霖会为了什么想不开呢?况且,他早不死晚不死,选在会试的现场寻死,倒颇叫人意外,这种古怪的行径像不像杨霖一贯的作风呢?”
“这些……卑职不知。”沈槐尴尬地低下头,烛光暗影中他的脸色无端地苍白。
狄仁杰定定地瞧着他,过了片刻方长叹一声,语气中有宽慰也有遗憾:“也许杨霖根本就是发急症而亡呢。只是可惜了……唉,老夫方才批阅他的卷子,倒已经写完了。他确实有些才学,如果不是突生变故,也许真能金榜得中。”
沈槐把头垂得更低,紧咬牙关再不吭声。
突然耳边响起报时差役嘹亮的嗓音:“三烛尽!”
狄仁杰举目向四下望了望,只见廊下考生们纷纷搁笔,有的还伸起懒腰,于是释然一笑道:“时间真是过得飞快,眼看着就散场了。沈槐啊,你还是去门口盯着,最后环节一切顺利才好。”
沈槐正要离开,狄仁杰又想起什么:“考生散了之后,我先与其他考官商定阅卷事宜,然后咱们便可回府了。明日起我留在府中阅卷,你左右无事,干脆代我去周梁昆大人府上走一趟,慰问一下靖媛小姐。”
沈槐稍作犹豫,还是应了下来。
选院门口,沈槐铁板着脸,望着一个个面容疲惫的考生在门房取出寄存的物品,松松垮垮地离开考场,看神色他们都累得够呛,但也如释重负。眼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沈槐正打算招呼千牛卫撤岗,一个身材矮胖、衣饰富贵的生员在门前徘徊几许,终于鼓足勇气来到沈槐面前,作揖道:“沈将军,在下兰州贡生赵铭钰。”
沈槐一愣:“你找我有事?”
“咳,是……”赵铭钰清了清嗓子,赔着笑脸道,“我想请问一下杨霖的情况。他可还好?”
沈槐上下打量赵铭钰:“杨霖?你和他什么关系?你认识他?”
赵铭钰慌忙解释:“小生乃贡生兰州同乡会的会长,杨霖是兰州考生,小生过去与他相识,故而特来询问他的状况。”
他看沈槐仍面带狐疑,便又道:“沈将军,上回小生曾在汇香茶楼见到过您和杨霖,您大概不记得了……”
沈槐把手一抬,打断他:“我知道了,我记得你。”随即又冷笑,“你是要打听杨霖如今的状况?”
“是。”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人已被送到医馆,正让郎中诊治呢,不过看样子病情不太妙。”
赵铭钰愁眉苦脸地点点头,嘟囔着:“这个杨霖,怎么这时候突然犯病……”
沈槐没心思再理他,转身就走,哪知那赵铭钰又紧赶两步拦在前面。
沈槐把脸一沉:“赵先生,本将还有公务!”
赵铭钰忙着作揖,道:“是,小生不敢叨扰沈将军,只是这里有样东西,似乎是杨霖的……”他双手托起,掌中赫然一个蓝布小包袱。
沈槐皱眉:“这是什么?”
“方才我离开考场时,门房给我这个包袱,说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可我昨日是空身前来,并未寄存任何物件。”
“哦?”沈槐探头过去端详小包袱,赵铭钰继续解释:“奇怪的是,这包袱上的确写着小生的名字,里面的东西我却从未见过。我仔细瞧了瞧,这仿佛是杨霖的字迹。”
沈槐神色一凛,从赵铭钰手中接过包袱,冷冷地问:“你对杨霖的字迹如此熟悉?”
“嗯,我与杨霖在同一个学馆念了五年书,彼此很熟识。”
沈槐随手掀开蓝布,里面又是个裹得紧紧的黑布小包。他鄙夷地再扯开黑布,一柄紫金剪刀的刀身不期呈现。刹那间,沈槐的心激跳起来,鬓角汗出如浆。他立即将包袱重新裹好,极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既然如此,这包袱就先放在我这里,我会找机会带给杨霖。”
赵铭钰连连点头:“是,沈将军费心了。”
八月二日清晨,沈槐将狄仁杰送回尚贤坊,便马不停蹄赶往周府。他到的时候,灵堂尚未搭好,府里哭声震天动地,局面混乱不堪。沈槐在门口通报名姓时,心中感觉十分无奈,若不是狄仁杰吩咐,他实在没有兴趣来凑这个热闹。本来满怀期望着最好吃个闭门羹,不料却等到了大管家周荣的亲自迎接,周荣披麻戴孝地来到门前,传话说小姐请沈将军到后院老爷的书房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