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谢罪?”狄仁杰重复着,举目望向李隆基,“临淄王,鸿胪寺宝毯被烧毁这件事,老夫听下来也颇多蹊跷,你的看法呢?”
李隆基没有直接回答狄仁杰的话,却反问道:“国老,鸿胪寺的这幅宝毯您此前可曾见过?”
“去年老夫代行鸿胪寺卿之职时,倒是在鸿胪寺正堂上见过这幅宝毯。”
“那么国老知道这宝毯的奇处吗?”
狄仁杰微闭起眼睛回忆道:“记得当时鸿胪寺的尉迟少卿倒是给老夫解释过,说这宝毯的编织方式十分奇妙,其花纹和色泽会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幻多端,老夫看时,的确很绚丽夺目。”
李隆基从容对答:“国老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不过,这也难怪国老,毕竟此毯的真正妙处全大周没几个人知晓,那尉迟剑也不得而知,故而只能说出些表面的现象来。”
“哦?那么说临淄王倒知其中奥妙了?老夫愿闻其详。”
李隆基有些得意:“其实昨天周梁昆已经说出了实情,这宝毯最神奇的地方就是水火不惧!不过……”他皱起眉头,困惑地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居然不灵了?”
狄仁杰沉吟道:“世上真有水火不惧的织物吗?昨天大家眼见为实,那宝毯灰飞烟灭,临淄王如何还能如此确定?”
李隆基连忙解释:“国老,内情我也是昨晚才从我爹那里打听来的。据我爹说,此宝毯是在太宗朝时由波斯进贡而来的,常年摆放在鸿胪寺中。三十年余前,一名吐火罗的鉴宝专家来朝,看遍鸿胪寺的宝物,独独指出这宝毯乃是稀世罕见的珍奇,可又没有说明其奥妙所在。先皇也是心血来潮,命令鸿胪寺一定要把宝毯的奥秘研究出来,后来还是当时的四方馆主簿周梁昆破解了这个秘密。他发现编织这宝毯的材料火烧不着、水浇不湿,即便使用一般的刀剪,也剪不破!当时他还在宫里头给先皇演示了一番,当今的圣上和我爹正巧也在场,就都瞧见了。不过先皇看过后却吩咐说,这宝毯的秘密还是不要公之于众,依旧把它置于鸿胪寺保管,因此才放在鸿胪寺里直至今日。”他顿了顿,又道,“我爹明白说了,他亲眼所见,宝毯确有那番神奇,绝非虚妄。”
狄仁杰注视着李隆基,沉默片刻方道:“如此说来,昨天赛宝大会上宝毯被烧,就只有一种可能……”
李隆基瞪大了眼睛,仿佛难以置信,问道:“难道……这宝毯被调包了?可四方馆看守严密,调包之人是如何做到的呢?周大人究竟知不知情?”
狄仁杰冷然道:“周大人原先是不是知情,我们已无从求证,但在他换上麒麟战袍冲向剑阵时,定是心知肚明了。如你方才所说,周大人是畏罪自杀的,但他所畏的绝非烧毁宝毯之罪,而应该是……”
李隆基大声插话:“失落真毯之罪?抑或是,盗取真毯之罪?”
狄仁杰摇了摇头:“不好说,不好说啊。但他一定自认罪大恶极,才会以那般惨烈的方式求得解脱!”
沉默片刻,他又道:“另外,我总有种感觉,昨日的这场盛会似乎是个蓄谋的行动,目的就是要将周梁昆和宝毯的真相逼出来。”
李隆基附和:“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昨天的盛会是二张撺掇祖母举行的,逼着周大人摆出宝毯的也是他们。当时我就在则天门楼上,都看见了的。可二张肯定不知道宝毯的秘密呀,难道是圣上的授意?”
狄仁杰眯起眼睛:“假如圣上对鸿胪寺宝毯的真假有疑问,只要把周梁昆召去一问即可,又何必搞出这许多迂回的手段,更要冒在四夷来使前丢失脸面的风险,这可不像圣上的作风。”
“这也是啊。”李隆基讪讪地笑了,轻声嘀咕,“看来周大人这案子还真够难断的。”
狄仁杰慈祥地望着面前这英姿勃发的少年,饶有兴致地问:“真没想到,临淄王对断案这么有兴趣?其实这种事情,交给大理寺也就罢了。”
李隆基抬起头,郑重地道:“周大人的案子由大理寺来办理是没错,然隆基所关心的,是那波斯宝毯的真实下落。它是我朝的稀世珍奇,绝不能无故流失,更不能落入歹人之手!这事儿隆基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就一定要追查到底。哪怕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它追回来!”
一种无法言表的激动掠过狄仁杰疲惫的心胸,许久不曾体会到的欣慰令他神清气爽。狄仁杰在心中暗暗感叹,终于还是看到了啊,在李家儿郎的身上也有如此的豪迈,这,才是大唐的未来,太宗皇帝的子孙。疑 情
对来京赶考的举子们来说,会试是顺利结束了,但接下去的漫长等待同样万分煎熬。考官们阅卷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然后要上报吏部和内阁审批,这一来一去地加起来,便是大半个月。又因为是钦定的制举,最终的上榜名单还要经过圣上的核准,一旦皇帝心血来潮要调考卷御览,这发榜之日就更难确定了。考生们估计着,本次制科的张榜日至少要到一个月之后,因此凡居住在洛阳附近的,或者不愿在京城迁延的考生都逐渐离开洛阳,纷纷踏上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