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喜地叫起来:“我们跑出来了!”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韩斌回过头去,正好迎着袁从英朝他软软地倒了下来。韩斌吓坏了,拼命用力抱住那倒下来的身子,可是毕竟人小力气不够,两个人同时摔到马下。袁从英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努力挣扎着想撑起身子来,可是再也无法从身体里面找到一点点力量,剧烈的疼痛占据了四肢百骸,他也无法抵抗了,只好任凭疼痛侵吞掉最后的一丝清醒。
韩斌用尽全力抱住他,摇晃他,大声喊:“别这样啊,你醒醒!我们还要走呢!”袁从英张了张嘴,想回答他一句,可是没有发出声音,反而是鲜血从嘴里涌出来,接着便一头栽在韩斌的身上。
韩斌把袁从英拖着靠在一棵树上,自己一下便跪在他的身边,全身哆嗦着,眼泪流满了稚嫩的面庞,太行山道上让他永生难忘的情景再度出现在眼前。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要经历一次同样的痛苦,只觉得心缩成了一团,痛得就快要死掉了。终于,这孩子下定了决心,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打开来,颤颤地捏起个圆圆的小药丸,把它送到袁从英的嘴边,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哥,哥,好哥哥,你吃吧,吃下去,就不难受了。”
袁从英昏昏沉沉地把药丸吞了下去,韩斌靠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搂着他的身子,一声不响地等待着,不停地流着泪,把袁从英胸前的衣襟哭湿了一大片。
城南,狄景晖宅邸。
陈秋月冰冷的语调在一片静穆的屋子中响起来,她面无表情地述说着,似乎在说一个与自己全然无关的故事:“魏王武承嗣任并州牧的时候,父亲就成了他的亲信。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秘密。毕竟,能够在并州这样的北都重镇担任多年长史,执掌并州的一概军政要务,如果没有魏王的深刻信任,是不可能的。只是父亲行事一贯谨慎,在场面上从未显露过对武家的特别仰仗,反而和众多亲近李唐的官员也保持了不错的关系。当初,他把我嫁给景晖,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但是私底下,父亲早已同魏王相互合作,一点点将并州的大小官员都换成了武氏亲信。大约五年前,魏王窥伺太子之位久而不得,便暗中图谋,意欲向圣上兵谏,如果圣上不肯,甚至作好了谋反的准备。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父亲把脑筋动到了景晖的身上。”
“景晖?”狄仁杰喃喃。
陈秋月含泪点头:“是的。彼时,景晖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尤其是他经营药材,因此不论是他的财富本身,还是他手中所握有的救死治伤的珍奇药材,都令父亲和他的同谋们觊觎不已。父亲对景晖多有试探,从景晖的言谈中感觉到他的桀骜不驯,甚而对您也多有不满,便觉得有了可乘之机,于是就叫媳妇去说服景晖,让他一起参与魏王的阴谋,还许以事成之后,或官封王爵,或助他独霸整个大周药市。总之,是对景晖百般利诱,妄图将他拉下水。”
狄仁杰听到这里,点头道:“嗯,恐怕陈松涛这样做,还有我的原因。毕竟,将景晖拉下水,也就等于擒住了我的臂肘,好歹毒的计策啊。”
陈秋月道:“是的。可是我父亲万万没有料到的,景晖竟断然拒绝了他的全部提议。这个结果完全出乎我父亲的意料,令他十分懊恼,又惊又怕,更担心这么一来,景晖反而会将他们的图谋报告给您。但是,景晖也没有这么做,他对我和我父亲承诺说,他自己对于李武之争实在没有半点儿兴趣,所以只要我父亲的行为不伤害到您,他便可以听之任之,也不会对您透露一丝一毫。只是从那以后,他便对我日渐冷淡,却与恨英山庄的陆嫣然越走越近,后来甚至公开出双入对,完全不顾媳妇的脸面,令媳妇我也彻底寒了心……”
狄仁杰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并没有搭话。
陈秋月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继续道:“阿翁,实际上,媳妇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自从五年前的事情以后,不仅景晖对我心生厌恶,我父亲也对我多有责备,怪我收不住丈夫的心,没有本事让景晖与我们同心同德,从此便不再向我透露他的计划,只在需要我出力的时候,才吩咐我做事情罢了。可是,景晖与我既然早已貌合神离,只不过维持个夫妻的脸面,我的话对他也起不了什么的作用,他在做什么,我也只是隐隐约约地有些感觉罢了。我这个做妻子做女儿的,早已经被自己的丈夫和父亲双双抛弃掉了。”她从鼻子里轻轻地哼出一声,冷冷地道,“阿翁,秋月早已经了无生趣,若不是实在舍不下一双儿女,我,我……”她说不下去了,只是呆呆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