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寻常无聊的生活持续了大半个月。
五月大热天,林端空闲下来,没什么事做,到了下班点准时离岗。习惯段景升来接他,林端便没带公交卡,结果走出门一看,段景升连车带人不见踪影。
第48章 翻案
林端皱了皱眉头,摸出手机,段景升也没来消息,他刷了辆单车,顶着大太阳骑回家。
家里没人,段景升连毛都不见一根,阿拉懒洋洋地仰躺在客厅的落地窗旁,肚皮朝上晒腹毛。
林端懒得做饭,叫来外卖,给阿拉喂了狗粮。
那天晚上,段景升不见人影。
连续三天,段景升人间蒸发。林端也没去问朱绫他们,下午下班点,任夫人打来电话,说任平成不行了,问他来不来见师父最后一面。
分明前两天还说病情稳定,怎么到今天又不行了?
林端打出租赶到医院,到底迟了一步。
他满头大汗冲进住院部。
病房中任夫人拉着儿子,母子两默默流泪,医生在一旁劝慰:“节哀顺变。”他们早已见惯生死,连说一句节哀顺变都平淡得跟水一样,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大好。
林端见过许多尸体,都是死去的人,在家人和亲朋好友心里重要而且难以割舍,但到底并非林端的亲人好友,只是他的工作对象,如今任平成离世,比任何死亡都更让人印象深刻。
林端瘫坐在椅子上,望着死去的任平成,眼泪不自觉落下来。
人死如灯灭,天空中千万颗繁星,熄灭了一颗,并不会影响地球自转。
夜深了,林端恍惚着走出医院大门,耳旁似乎还萦绕任夫人压抑过的啜泣声,面包车鸣笛,将任平成送进殡仪馆。
段景升站在路灯下,有些黑眼圈,神情中染上疲惫,他看见了恍惚走神的林端,没有大声喊他,两个人隔着一条马路安静地对视。
红灯变绿灯,自行车和送外卖的摩托车飞驰而过。
段景升冲过人行道,一把将林端搂进怀里,抚摸他的后脑勺,柔声安慰:“乖,没事了。”
“师父,没了。”林端闭上眼睛。
“听说了。”段景升拍拍他肩头,紧紧抱着林端没撒手:“咱们回家。”
生命有千万种意义,在文学家笔下,是人性,在科学家眼中,是规律,而在法医眼里,是平静的湖水,波澜不兴,秋风不起。
林端没睡着,爬起来坐在露天阳台上思考人生,段景升取来毛毯罩住他:“当心着凉。”
林端摇了摇头。
段景升有很长时间没见过林端这么脆弱的模样,苍白而脆弱,宛如虚无缥缈的人影,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像飞烟袅袅消失于寒凉夜空,段景升紧紧握着他的手,在林端身旁陪他僵坐夙夜。
参加完任平成的葬礼,段景升又消失了。
他去了哪儿,林端一概不知,段景升没跟他说,他也没去问。
生活稀松平常,工作倒是挺刺激,那段时间,宁北又出了死亡人数高达十二人的特大型火灾,刑侦和消防联合调查后,根据法医的检验结果,判定是人为纵火。
林端忙来忙去,像勤劳发家致富的鸟儿,几天晚上都没回家,跟随刑侦队破案。
因为繁忙,和段景升的联系也少了。
直到某一天,付永辉让他去办公室,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妈妈张丽春的案子重启了。”
段景升闷声不吭干大事,和朱绫上下疏通关系,翻卷宗、找疑点、请熟人帮忙,终于重新启动对张丽春一案的调查,难怪姓段的这些时日不见踪影。
林端静默无声地听付永辉叨叨,大体是前任的刑侦支队队长对他挺好,重启这案子耗费巨大,人力物力财力一样少不了,其中段景升跑腿次数最多,从省上求到中央,闹得中央也烦不胜烦,于是在段景升拿到关键性疑点证据的情况下,重启调查。
“当了这么多年罪犯的儿子,翻身了啊。”付永辉感叹。
林端茫然走出局长办公室,走廊尽头的窗棂上停着一只麻雀,低头用鸟喙梳理羽毛,阳光翩然飘入银白色走廊,世间万物汇聚为一片沉凝的寂静。
他一直以为,就要抱着罪犯儿子的身份到老死为止,发现林先进的日记后,也没想过去为张丽春翻案,因为时隔这么久,凭他一己之力,难以重启调查,要想这么做,关系、人脉、证据一样都少不了。
对林端而言,还张丽春清白,无异于搬动愚公面前那座大山,更何况当时情况混乱,其后不久就被赵川告知Cats的存在,林端一瞬间万念俱灰,很难再鼓起勇气为张丽春翻案。
于是这些事,便搁置到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