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瑾的语调很平静,听进管奕深耳朵里,却立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记得,方永新解释所有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曾忏悔过,因为出于私心,没有阻止华瑾玉石俱焚的选择,非常对不起。可华瑾又说,他劝了,是她坚持己见。
所以,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然而,矛盾的情绪也不过持续了一秒,联想到方永新的病情,他很快想通了。
从利弊权衡的角度来讲,方永新肯定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但或许良知使然,又或许顾及到华瑾在管奕深心中的地位,终究开口劝了几句,只不过并没能改变什么。在方永新看来,如果他真的想阻止,华瑾绝对不会有机会实施,既然结果已经如此,再提那些,就是为自己开脱罪责。
显然,于他而言,做,远比说更重要。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点,管奕深却出了很久的神,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对于方永新的行事与思维逻辑,真正有了理解。
他不是不在乎自己,不在乎这段感情,甚至于恰恰太在乎,才越发笨口拙舌,乃至于内心的真实想法都洞悉不透,入了歧途。
知道当初的行为不对以后,立马主动改正,明白自己心结所在,更几乎拿着放大镜去反思曾经犯下的错误,半分侥幸都无。
这样诚恳的态度,没有任何可供挑剔之处。
自己也不需要专门改变什么,方永新已经足够谨小慎微,再做多余的事,反倒会适得其反。
只要回到他身边,耐心陪伴着,给予温暖和信心,就足够了。
一切似乎豁然开朗。
管奕深双眼刷的点亮,朝华瑾颔首,应下,连日来的纠结消散,心情轻松就要往门外走去。
没等迈出两步,来电铃响了。
一看,竟然是自己此刻正念着的人,不觉越发开心。
很快接通,想着先在电话里表明心迹也好,磨蹭这么多天,他一秒都不想再拖下去了。
谁料,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电波频率传递过来的,唯有沉重而缓慢的呼吸。
管奕深觉得奇怪,又叫了两声,仍旧石沉大海。
脸上的喜悦一点点褪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夹杂着痛苦的闷哼响了起来。
管奕深立马紧张了,不待他问,那头又是猛烈咳嗽,伴着含混不清的可疑声音,传来明显虚弱了不少的喃喃。
“管奕深,对不起,我……”
通话在此处戛然而止,伴着“哐当——”一声,似乎是手机重重砸上地面的动静,随即,再也没了半点声息。
管奕深愣了好一会儿,呆呆地看着黑下去的屏幕。
郁简和白嘉钰说过的话突然毫无征兆地回荡耳畔。
莫名其妙要送给自己股份,状态不对,自.虐式绝食……
难道,真是受到了过于严重的刺激,要干傻事?
脑子空白了足足三秒,紧跟着,心脏炸裂般狂跳起来。管奕深几乎是一路狂奔着来到方永新公寓门前。
拳头使劲砸门,电话也一刻不停地在打,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口中催促着物管赶快开门,面上焦急之色愈显,一路上,脑子里飞掠过无数吓人的猜测。
担忧又懊恼,后悔自己磨磨蹭蹭浪费那么多天,怎么就没考虑到方永新的精神状况,哪儿还容得他矫情啊。
要是方永新真的心灰意冷出了什么事,管奕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物管被催得有些心慌,手忙脚乱地从一大串钥匙中挑拣,终于找到对的那枚,赶紧取下,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门开的一瞬,管奕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进去。
刚到客厅,入目的便是茶几上,地上,七零八落躺着的酒瓶。
管奕深不过随便一扫,整颗心便高高吊了起来。
认识方永新这么久,他从没看对方失去自控,如此堕落而颓废过。
人应该在家吧?不在客厅,那就在卧室?
管奕深正要朝里赶去,余光却不期然收入一个不起眼的东西。
心脏登若擂鼓般敲响,脚步一个踉跄,立即跑到茶几前,颤抖着,将那小小的药瓶攥进掌心。
等看清瓶身上的标签后,瞳孔骤然抽缩,满面充斥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好在理智尚存,不过一秒钟,他立刻抬起头,对物管大喊道:“快打120!叫救护车,有人自杀!”
声线裹挟了难以抑制的惧怕,手脚阵阵发软,却仍是强撑着稳住情绪,飞快往卧室内走去。
距离一点点逼近,直至床上那抹一动不动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叫了一声,也毫无反应,高高悬起的心迅速跌坠,“磅——”一声,四分五裂地碎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