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枞似乎动了动,他的发梢在宋澄的胸口摩挲了一下:“但你也一直陪着我。”
宋澄也不知被那个词所触动,他低下头,想要看看怀里的人,嘴唇擦过薛枞的发顶,像是落下了一个吻。
薛枞能感受到宋澄将他抱得很稳,下楼的时候也刻意调整了姿势,没有让他觉出晃动,一步一步很平稳地走下了楼梯。
围坐着的几个医生与护工循声抬起头来。
宋澄这才将他放到医院特制的轮椅里,薛枞拉了拉他的衣袖,宋澄便俯下身,听到薛枞轻声对他说道:“你不要看。”
薛枞病号服的外面套了件暖白的毛衣,脚下是宋澄替他套上的羊绒袜套,坐得很端正,一眨不眨的眼睛望过来时,竟真有几分似只乖顺的羔羊。
宋澄的心里好像模糊地一痛。
“好,我不看。”宋澄拍拍他的头顶。
薛枞这才放下心,眼看着宋澄走远了,才配合医生开始治疗与复健。
宋澄去到二楼的书房,打开监控,看见的正是薛枞因为左腿颤颤悠悠难以受力,整个人狼狈地摔在地上的一幕。他的右手虚虚扶了身侧的把手,却没能抓稳,此刻也只是难堪地维持着抬起的姿势,还没来得及收回。
虽然地毯已经尽量铺得很厚,左手手肘仍是被惯性摩擦得红了一大片。
他拒绝了护工的搀扶,从宋澄的角度,正好能看见薛枞紧抿的嘴唇,崩成了冷硬却仍显出几分脆弱的弧度。
宋澄不自觉地又点燃了一根烟,烟雾升腾在指尖,可又想起什么似的,将它掐灭了。烟灰缸里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根还没燃尽就熄灭的烟头,宋澄看了一眼,有些烦躁地将剩下的半包烟都扔进了垃圾桶,又去到落地窗前,将它推开,任冷风裹着雪花吹进来。
每当薛枞用依赖的眼神看向他,那些编造得天衣无缝的谎言就如鲠在喉,他竟不知道取信乔乔是这么容易的事。
宋澄在显示器前一直凝神看着,直到医生离开,薛枞也已经将自己整理得看不出一丝异样,他才回到一楼。
“很辛苦吗?”宋澄替薛枞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还好。”薛枞答得简短,但他的声音还有些喘。
“那就好,”宋澄装作没听出什么不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不是想玩雪吗,我们今天就去怎么样?”
薛枞没有拒绝。
“衣服准备好了,”宋澄将他抱起来,“先回房间去换。”
薛枞默许了。
他对搭配与穿着没有特别的讲究,从前都是挑最简洁的款式,颜色也跳不出黑白灰去,只是因为样貌生得太好,怎么穿也都能显得清俊。
可宋澄不喜欢乔乔总是藏在暗淡的颜色里,随时都会消失的模样。
于是薛枞被裹在了酒红色的羊毛大衣里头,耳尖坠着枚透明的耳钉,像是玉的材质,中间挂着缕血色,似琥珀中淬出的一抹血痕,衬得唇瓣的殷红都透出妖异的艳色。
瞳孔的深黑与面容的瓷白,那些冷淡的东西似乎都要随着这股子冰冷的热烈一同燃烧起来,终于不是那么不可捉摸。
耳钉是宋澄亲自替他戴上的,薛枞不太适应,却也任他摆弄。
他的眼神顺着宋澄的手指往上。
宋澄的袖口总是很恰到好处地挽起来,露出一块略显陈旧的腕表,除了睡觉时会将它放在一旁,平日里也没见宋澄取下来过,像是什么尤其珍贵的东西。
薛枞曾经在他的书房里见到过无数还封在包装盒里、更加奢侈的名表,可宋澄只钟爱腕上已经不大衬得起他、甚至连表带都有些磨损的这一块。
宋澄的动作很轻,很怕伤到了他似的,可耳洞毕竟是十二岁那年穿的,被针刺破的时候,薛枞下意识地握住了宋澄的手。他尴尬地正准备放开,却被宋澄更快地、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甩开了。
薛枞楞了一下。
“我……”宋澄想解释什么,却最终没有,“我弄痛你了。”
薛枞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重新握住宋澄的手,这次没有再碰到表盘,只是引着他的指尖放到自己耳边:“继续吧,反正已经穿了一半。”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望过来,里头明明不是冰。波光闪动着,是海中、也是雾里的晨星。
宋澄呼吸一滞,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将他搂在怀里了。可除了薛枞行动不便时,宋澄从未越矩过半分。
针尖将最后一层阻碍刺破,宋澄便想到生日那一天,正是乔乔的姐姐强拉硬拽着不情愿的弟弟去医院打了耳洞,傻傻地说本命年只有这样才可以挡灾。
不知它是否真的灵验过,还是只能护佑这对姐弟短短两三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