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衡谦推门进来,见本该规整的办公室,被孟南帆改造得如同一个惬意的休息区,处处都是躺椅、软枕与坐垫,四壁都挂了些精巧的配饰,空空的画框钉在中间,被茂盛的绿植蔓延着向上遮住。
价值不菲的地毯上沾满了油彩,错错落落地染出些饱和度极高的颜色,倒像是刻意的涂鸦。揉成一团的弃稿零乱地散落在上头。
“阿衡,”孟南帆见门口那人迟疑着不愿进来,便知道是这里乱得让他难以踏足,笑了一声,“怎么来了?”
路衡谦见他躺在一团豆腐似的软枕上,将头枕在双臂,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却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放松。路衡谦捡了离门边最近的一团纸稿,铺展开来。
他皱了皱眉,丢开后,又捡起一团。
皱痕遍布的纸上都似乎是对同一个人的着墨,那一副副相似的面容上,却都少画了一双眼睛。
“你……”路衡谦对此行的目的有了一丝犹豫,他发现自己竟然认出了这个人。
孟南帆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柔软的,与画里的人截然不同。
孟南帆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
“最近画不出东西,”他无奈道,“只好来大学修身养性,休息一段时间。”
“薛枞回来了。”路衡谦忽然道。
“谁?”孟南帆心中一动。
“薛枞。”
“你怎么……”孟南帆有几分难以置信地看向路衡谦。
“用护照登机之后会有记录,”路衡谦的语气没什么变化,“这很奇怪?”
“我不是问这个,”孟南帆忽略了心里奇怪的悸动,只觉得今天的路衡谦格外古怪,“你怎么会关心……小枞?”
“他去了美国之后就追查不到任何记录了,”路衡谦道,“直到刚才。”
他将受伤的薛枞送去了医院,忙于公事而无法时常探望,却自此后没了音信。
若只是普通的出行,痕迹不会被刻意抹得如此干净。
孟南帆听他公事公办的口吻,却觉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来:“你为什么”
“我还欠他一个正式的道歉。”路衡谦打断他。
可要说对薛枞的歉意,孟南帆比起他来只多不少。他至今不敢去回忆那一个凌乱又暧昧的夜晚,若说歉疚,歉疚这词终究太过轻忽。薛枞不屑见他,而他茫然不知该如何弥补。
那时孟南帆只想独处,体内所谓的“另一个人格”也似乎终于消散殆尽,混乱而昏沉的梦境不再打扰他,才让他浑浑噩噩地远行又复归来。
谁知道路衡谦还以为他出了事,差点绑走薛枞,又不慎让薛枞在他手里受了伤。
待到孟南帆回国,路衡谦只与他冷淡地打了个招呼,听孟南帆报了平安,就再没与他联系过。
“那件事该怪在我头上,”孟南帆一直没机会与路衡谦再聊一聊,他心知好友是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才兴师动众,“我那时候……很多事情没顾及到,脑子里太乱了。”
“但你也多少有些小题大做。”孟南帆叹了口气,“我又不是没消失过。”
应该说,他好好待着的时间才少得可怜。
可路衡谦这一次的反应未免过度。
“薛枞过几天应该会去医院,”路衡谦忽略了孟南帆与他交谈的意图,沉声径自说道,“涉及隐私的就不让人去查了,但如果他去医院复诊,我可以把地址发给你。”
“你不是一向对小枞,”孟南帆越听越惊,难掩诧异,“对他……有些偏见?”
他沉吟片刻,才恍然大悟一般道:“所以你才想要向他道歉?”
路衡谦没有回答。
说得冠冕堂皇,可就连路衡谦也不明白自己忙着寻到薛枞的踪迹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正式”道歉,对薛枞这样的人而言,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不出现在薛枞的面前,才反倒是薛枞求之不得的。
坏就坏在路衡谦刚刚心生歉意,又忆及自己几次三番害他受伤流血,薛枞便又像是被人劫走一样杳无音讯了。
路衡谦仿佛第一次意识到,剥离伪饰的狠厉,要伤害薛枞这样腿脚不便的人实在是太过容易。
不知是不是责任感作祟,路衡谦觉得自己必须要再见薛枞一面,至少得确认他是安全的。
“我不知道。”许久之后,他才对孟南帆说道。
是在回应对方刚才的疑问。
孟南帆愣了愣,回神时,已经不见了路衡谦的身影。
第三十五章
薛枞倚靠在床头,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了一格。
沈安在阳台接电话,零星的词句顺着窗缝飘过来,。这种模糊的干扰比站在薛枞面前清晰地聊天更让他觉得烦躁,便试图让这声音能被别的某种杂音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