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路衡谦的语气平淡,好像这是一句毫无负担的话,随意就能脱口而出,却又暗含慎重,“你不是无所谓的人呢。”
薛枞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的怔愣只持续了很短暂的几秒,继而冷笑:“你为了孟南帆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不是他,”薛枞有些混沌的神经条件反射地做出反应 ,“你不用指望从我身上找到他的影子。”
“我没有那种爱好。”路衡谦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薛枞不屑道:“你连这种事都不敢承认。”
“我的话很难懂吗?”路衡谦终于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了,“我不喜欢他。”
可是薛枞没有办法相信:“别装了。”
喜欢孟南帆这样的人究竟有哪里值得怯于承认,薛枞不太理解。大概是路衡谦始终打动不了孟南帆所以恼羞成怒吧。
大冬天端来热茶和冰水,谁都会选前者,傻子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没人愿意冻到肺腑都疼了去找罪受。
就算是薛枞……
但薛枞其实也没有自以为的那么了解孟南帆。
他以为自己和孟南帆亲密无间过,至少曾经是,却也不懂孟南帆为什么能毫不为难地将感情收放自如。
“我还没蠢到分不清谁是谁。”这句话其实不太有说服力,路衡谦也知道,于是补充道,“我知道那不是南帆。”
“因为那是我装出来的,”薛枞说道,“那就是孟南帆。不是我。”
他像一个躲在阴暗处的乞丐,却被拎出来游街示众,即使被赏赐了最想要的,也不会觉得开心,更何况那只是伪造的赝品。所以只剩下羞耻和难堪。
路衡谦对他而言或许是无法企及的某种遥望,是认命渴死时捧来的一叶甘泉,却从来不该是一个具象的形象。
“随便你喜欢谁吧,”薛枞没心思和他争论,也压根儿不信他的说辞,对他求而不得的狡辩毫无兴趣,“又不是小孩子吵架。”
路衡谦终于多少体会到一点薛枞每次被他误解的感受,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难以挣扎的无力感:“算我自作自受。”
薛枞对这件事兴致不高,也不想再谈,杯里的酒液也只剩了浅浅一层:“劳驾路总再替我拿一瓶。”
路衡谦并不听他指使,也没打算迁就薛枞明显任性的要求:“你不喜欢喝酒。”
薛枞连伪装的嚣张都支撑不住了,语气疲倦到丧失了一切起伏:“你好像真的以为很了解我。”
他又趴回了桌面,也不想再逞强地面对路衡谦,将整个额头都抵在了手臂上,把所有黯淡的心绪埋藏起来。
他现在根本不在乎路衡谦在想什么。只想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假装一切都还承受得住。可是泄气的瞬间觉得所有所有都太辛苦了,就像熬了整夜的人,报复性的头痛总在回光返照的后一天。
“我没办法忍受,”薛枞的声音轻得如同呓语,在还没有传递给任何人时就已经消散了,“一秒钟也不想再坚持下去。让我自己待着好不好?”
如果无论怎么努力,日复一日的希望都被碾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又要面对山顶滚落的巨石,那么他做不成希绪弗斯,也缺乏那种勇气。
无休止的苦役只能得到片刻救赎,他宁可不要复原。他应该死在第一次被碾碎的时刻。
他需要爱,假装爱,沉迷于爱,以此欺骗自己。
可是路衡谦没有离开:“你现在不适合自己待着。”
薛枞放弃和他协商了。
“既然你很会说风凉话……”薛枞真心实意地提出疑惑,“换成是你,就能做得更好吗?”
“我不能保证,”路衡谦见他又绕回了之前的话题,诚实地给出答案,“事实是,这是你自己需要面对的,而不是我。不要再浪费时间进行假设了。”
薛枞将整张脸都遮住了,固执得像一个明明溺水却不肯抓住浮木的蠢货,让人恨不得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不由分说地将人提上来。
路衡谦偶尔也觉得薛枞应该狠狠地被教训一顿,这个人实在是太固执了,谁也帮不了他,却又好像勾扯住人心最柔软的那个部分,让人毫无退路地替他感到难过。
在某种程度上薛枞大概是很欠收拾,可是路衡谦也罕见地心软了。
“我希望你过得好,至少我现在是这么认为的,”路衡谦说,他渐渐意识到为什么薛枞招人恨的同时也会让人放心不下,“才对你有更多的要求。”
“那你比沈易还称职。”薛枞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可是又能怎么样?”
“我并没打算对你了解到事无巨细的程度。”路衡谦不避讳地答道,“我不是精神分析师或者心理学家之类的,不会追溯你的童年。你现在在我面前表现出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我也懒得去刨根究底但你确实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