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西绝望地闭上眼眸,几乎在瞬间明白过来,恐怕她才和流瑟依依惜别过,流瑟转身就去了百鬼潭面见春妖。
这所谓的放手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只等着她自投罗网。
那是晏西永远忘却不了的一夜。
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南襄的身子高高荡起,鲜血四溅。
心像被撕开一样,她血泪满脸,怔怔地眨了眨眼。
耳边是流瑟撕心裂肺的一声“不!”
好吵,好吵。
晏西奋力地向南襄爬去,血泊中的南襄一动不动,像睡着一样,她伸出手,紧紧握住南襄的手,痴痴一笑——
就这样死在一起吧,再也不分开了。
疲倦的眼眸缓缓闭上,脑海里是铺天盖地的梨花,舞剑的身影翩如惊鸿,少年回眸一笑,漆黑的眉目好看极了。
媚者无疆,独不生情。
她在那一刹那忽然明白,为什么褒姒不笑了。
(八)
哀怨的骨笛声整夜整夜地响起,如泣如诉。
晏娘终于忍不住,起身奔了出去。
外面更深露重,她倒吸口冷气,背上的伤痕越发冷得刺骨了。
流瑟坐在树上,脸色苍白,见到晏娘却依旧笑得明艳,伸手掷出一个小瓷瓶。
“寒风渐起,我知道你身上冷,涂上会舒服些。”
晏娘接过,却并不收下,只抬起头,淡淡道:“不劳费心。”
流瑟脸色一变,“你还在怪我?”
晏娘挥手掷回瓷瓶,转身欲走,“岂敢,只请你别再半夜三更地扰人清静,我已和百鬼潭脱离关系,前尘往事不愿纠缠。”
三年前,她生生受了主人春妖三道冰锥,就此叛出百鬼潭。
春妖虽是冷面冷心,却始终不是无情无义,三道冰锥要了她大半条命,叫她修为大损,却也到底给她留了一条生路。
可她如何忘得了,最后拦在他们身前,毫不留情地伤了南襄的,竟是流瑟。
那狠厉的出手,溅了半空鲜血,也打碎了六百年的姐妹情谊。
纵然流瑟后来守在她身边,不眠不休地照顾她,为她疗伤,有些事情也再回不了头。
所幸死里逃生,因祸得福,南襄醒来后,忘记了一切,性情也大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武痴。
忘记也好,忘记了所有快乐的回忆,也忘记了她对他隐瞒的身份和欺骗,他们可以重新开始,过着平静的生活,她不再是百鬼潭的晏西,只是他的晏娘。
竹林做庐,春夏秋冬从此有人相伴,天地间终于有了他们的一个家,她怎么会愿意打破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
晏娘的身影头也不回,决绝地消失在了夜色中,树上的流瑟久久未动,冰冷的手抚上苍白的脸颊,如失了魂般。
呵出的一口气,瞬间结成了一道霜,冷得刻骨。
这些年默默的守护究竟为了什么?连她也不懂的东西,她要怎么告诉阿晏?
立冬那天,竹林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金色的长杖,深邃的五官,是南疆来的戈术法王,千里迢迢来挑战中原武林的第一剑客。
南襄的剑术已臻化境,已是武林榜上兵器类的第一人。
前来挑战他的人越来越少,毕竟名利的诱惑再大,也比不上性命来得珍贵,晏娘手上的玉镯已经很久没有允血了。
戈术法王是个年轻人,碧绿的眼眸望着晏娘,态度恭敬有礼,却叫晏娘心下一颤,无来由地惴惴不安。
(九)
比武之日定在半月后,竹林深处,飞流瀑布下。
那是竹林最冷的地方,在等待的日子中,竹林的第一场雪也不期而至,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
晏娘裹紧了披风,看着窗外飞雪,愁眉不展。
这场对决,她可能无法守在暗处,亲眼目睹了。
背上的冰痕还在隐隐作痛,寒意一波一波席卷开来,提醒着她最好乖乖待在火炉旁,不要轻举妄动。
送南襄出门时,晏娘欲言又止,南襄皱眉不耐,拿过长剑转身便走,晏娘追到门口,一声叫住:
“早点回来……年关将至,我为你做了一身新衣裳……”
声音飘在风中,隔着纷飞白雪,南襄面容模糊地点了点头。
南襄赶到瀑布下时,戈术法王手持金杖,已等候多时,碧绿的眼眸望向他,扬眉一笑。
屋里的火炉暖烟缭绕,熏着晏娘昏昏欲睡,手上的玉镯莹白透亮,流光微转。
一片寂静中,一阵尖锐的骨笛声突兀响起,急促传来。
晏娘猛地抬起头,脸色大变,来不及多想便夺门而出。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不安了,因为在骨笛声传来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在哪里见过那双碧绿眼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