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很轻松,就好像平时与于家傲之间稀松平常的询问,想吃油麦菜还是吃小白菜?
紧绷的神经就在这一刻放松的。这几天,于家傲过得拧巴,可左苏的几句话,却能让盘根错节的疙瘩舒展,熨平。
就好像……在家的感觉。
存款快要用完的时候,于家傲以为家于他而言已经再度变成了遥远的奢求。原来不是这样的。在一个等待着漂泊和远行的火车站里,他居然也可以感觉到安心……都是因为有左苏在他的身边。
左苏把一个装有打包盒的塑料袋递给于家傲,盒子还是热乎的。
“刚才在火车站旁边的店里买的。猜到你应该没有好好吃晚饭,凑合将就一下。”
打开盒盖,食物的香气令于家傲意识到他究竟有多么饥肠辘辘,狼吞虎咽了几口,馄饨汤蒸腾的热气把于家傲的眼睛都熏得酸疼。
左苏说:“你把行程计划告诉了你的朋友们,但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和我提起过……不解释一下吗?”
即便是被人用枪抵着脑袋也上赶着拼命的硬骨头,在面对左苏时却露出了做错事的羞赧。
“……我好像闯祸了。惹上了麻烦。”
像是小孩子对信赖的人不自觉流露的,不想被责怪的撒娇。
“花儿告诉我了,”左苏把于家傲的全身都细细打量了一番,“没有受伤,说明你听进去我讲的话了。会保护自己了,这是好事。”
站台的喇叭播报着列车即将进站的消息,然后,夏季的热风随着列车进站呼啸而过。于家傲想,去他妈的老子不管了,于是这一阵风也把脑子里的顾忌和杂念一齐刮走。他急切地抓住了左苏的手,第一次挽留,“别走。”
别离开我。
“不然呢?”左苏微笑道,“老婆跑了难道可以不追吗?”
“靠,老婆?”
左苏轻轻一挑眉,“不能这样叫?”
于家傲的眉毛快要纠结得打结,最后还是勉强妥协了,“……也没说不能。”
左苏点了点头,又很认真地叫了一遍,“老婆。”
“靠,你有完没完啊?”
外衣披在身上,靠着左苏的肩膀在列车上睡了一晚。本以为没有像样的床,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可是却意外的很踏实,睡得很香。
睁眼时正是清晨,列车正驶过一片油菜花田,流动的金黄色一望无际,在晨辉下分外美丽。遥远的群山笼在薄雾里,浅浅地勾勒出一个轮廓。
于家傲心情澎湃,仿佛有什么在胸腔沸腾激荡,仿佛此行不是逃亡,而是向着新生。身旁的左苏还在熟睡,睡颜也好看得像是美玉精雕细琢出的人儿。于家傲稍有踌躇,也还是把左苏推了起来,迫不及待要让他看到眼前的景色。
左苏惺忪着双眼向车窗外瞄了一眼,然后哄孩子似的揉了几下于家傲的头发,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于家傲的嘴。
早上十点钟,于家傲又被左苏喊了起来。左苏把毛巾、牙刷和牙膏都准备好,让于家傲去洗漱。待于家傲看到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连他都惊讶——原来计划外的逃亡生活,还可以这般体面的。
中午抵达M市,到了次日傍晚,二人已经搬离车站旁的旅店,拉着行李箱搬进了租住的小洋楼。这栋小洋楼虽在市区,却也是闹中取静,所处的地段并不喧哗。它的租金便宜是因为房东只出租三楼的缘故——三楼实际上是一个阁楼。夏天,阁楼的弊端便是太热,加之没有空调,所以多数人都望而却步。
房东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人很和善。看房的时候,左苏留意到小洋楼上了年头,有些家具需要重新上漆,还有几个灯泡需要置换。因此,左苏便提出可以帮助修缮,以此换取更便宜一些的租金。
“我们还可以帮忙打扫卫生买菜做饭,”于家傲指着左苏说,“他做的菜能让我想连舌头都一起吞了。”
房东几乎没有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下来,“两个小伙子都长得挺俊的,我看着也赏心悦目。”
后来彼此更熟悉了,房东还八卦地问过于家傲,他们两个人是不是那种关系?于家傲被猝不及防地提问,还愣了半晌,最后还是点了头。老太太说她早就看出来了,看房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对视的眼神可一点不像是看哥们儿,更像是小情侣。老太太上个世纪出国留过洋,思想还挺开放,不仅没有用有色眼镜看他们,还觉得他们挺酷。“我可是你们的cp粉。”老太太朝于家傲眨了一下眼睛,于家傲被赶新潮的老太太弄得哭笑不得。
这都是后话了。
住处定下后,两人添置了床具风扇和一些生活用品。清扫收拾下来,原本积了灰的阁楼也开始有了家的温馨模样。两张木板单人床拼在一起,晚上依偎着相拥而眠还嫌床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