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水手酒吧”并不难找。
因为整个大石滩上,就这么一个酒吧。
做成海盗船形状的木板上,用LED灯寥寥草草描出“水手酒吧”四个狗爬字,下边则堆了几个积灰的装饰酒桶……但也正是这么一个邋遢的小酒吧,汇聚了大石滩夜晚全部的活力。
这里有廉价的啤酒,廉价的女人,以及在海边讨生活的各种见闻。
夏熠与邵麟一进门,所有目光就都落在了他们两人身上,有好奇,也有探究。夏熠也不怯那些目光,直接粗声粗气地大声说道:“我找老钱,问问远航渔船的事。”
“来得好,来得正好呢!”小圆桌边上,一个大胡子的壮汉起身,向人招招手,“正要给我们的小兄弟们讲远航船的事呢!”
夏熠瞄了一眼,只见桌边还坐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年轻人——看模样,估计是刚成年,精瘦精瘦的,撑死了不过二十。
同时,老钱也上下打量了夏熠一眼,目光很快又落到了邵麟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兄弟,您俩……这是要上船吗?”
“嗐,”夏熠摆摆手,言语间特别真挚,“我这不是看到你们广告,说一年能赚个七八十万嘛?不瞒您说,我这城里倒卖点小商品,一年到头了也就那么点钱,我就是看中了这收入,眼馋,想来探探路。”
老钱频频点头:“您这人高马大的,我瞅着是能上船的主。但这位小兄弟……”他看着邵麟,皱起眉头:“咱们上船赚得是不少,但我先丑话讲在前头,这赚的可都是辛苦钱。我看这位白白净净的,怕是……”
“这我好哥们儿。”夏熠打断,“他特操心我,就是不放心我上船,怕我被骗了,所以也想来一块儿来听听。”
“原来如此!”老钱一听,觉得这才对上了号,连忙笑呵呵地说道,“那就坐下一块儿听吧,这边这三位,也是来咨询远航船的事儿的。对了,二位怎么称呼?”
“我姓陈,”夏熠笑了笑,一指邵麟,“这位姓夏。”
邵麟:“……”怎么就被按头起名了呢。
“好嘞,”老钱抬起酒杯敬了敬,“小陈,小夏!”
几杯酒下肚,那水手红光满面,吹嘘起了自己纵横远洋的鱼工岁月,什么船体从风口浪尖自由落体,什么大浪冲进船舱差点一船人都交代在那里,那些沿途经过的国家,那些钓过的大鱼,满载而归一艘船就价值几千万,一回家就买了大房子……
听得小男孩两眼发直,眼底全是对未来的梦想。
“船上要说什么我最受不了呢,那就是没有女人。”老钱骂骂咧咧的,“当时我们去欧洲N国的那一年,我的妈耶,蛋都给孵成鸟了。所以,这个小弟弟,哥哥劝你,上船之前,一定要把你变成男人的那事儿给办了,上船之后还能有个念想。”
桌边所有男人都笑了起来,就那个年轻的男孩子露出了一脸羞怯的笑容。
“我就随便好奇一问啊,”夏熠食指敲在圆桌上,“感觉你们这种跟船出去,去公海,去别的国家,船上会遇到外国同事吗?”
老钱想了想,说道:“有是有的,但得分船,看你跟了哪个公司。有的公司有,有的公司就没有。不过,说是外国人,大多还是非洲,东南亚的,西方人就少了……怎么,你还想交外国朋友啊?”
“咱这出海,一图钱,二也图个长长见识,”夏熠笑了,“我这小县城里蹲着的,能认识外国人当然好了。老钱,你给我介绍介绍呗,这能遇到东南亚同事的,都哪些公司啊?”老钱没有正面回答“什么公司”, 只是打了个哈哈:“兄弟,你提的这个要求倒是蛮特别。现在想这种,也实在是太远了。不瞒你说, 就连船长都得晕船,但这能不能克服晕船, 却是因人而异的。新人上船, 总得有个适应期吧,也不可能一上船就直接把你丢到公海、外国人堆里上去。那万一受不了想回来了, 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了不是?”
夏熠连声称是。
老钱又叭叭地介绍了一些远航捕鱼的流程。
邵麟在脑子里迅速捋清了利害关系——
有外籍船工的渔船都在公海的渔场上, 合同一签就是1-2年。这种海员工资最高,但平时没有什么机会上岸,提前离开还要支付违约金。捕捞船捞满了之后, 就会有冷藏运输船前往收购冰鲜,运输船大概1-2个月就会返航,水手工资只有前者的一半。
至于老钱这边, 他带新人培训的地方,是一些“中转船”。它们介于岸边与公海之间, 是海上捕捞教学、船员轮转、海事物资的补给站。沿海有无数个老钱这样的人, 忽悠人上船后统一培训,有的学员受不了海上生活, 就补交3500“培训费”后及时下船,而那些顺利拿出海员证的,按照“哪里需要去哪里”的原则,由中介安排上不同的船只, 最后再从工资中扣除老钱的“培训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