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什一的心情顿时就复杂了,再次记起那天谢初鸿不曾出口,白斯明便已领悟的东西,他知道段衡说得对。
只是比起复杂,更多的,还是被排除在外的低落。
跟白斯明平和里透着严厉的风格不一样,段衡是个幽默风趣的人,说话时总喜欢摸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没什么老师架子,跟周什一以前在三中接触的中年保守派老师很不一样,开口就问他最近有没有好玩的游戏可以安利,后续过度聊起成绩也很自然。
与其说是学校里认识的,更像是打游戏连麦认识的。
“老白挺看好你的,说你也是数学这一门杠杆学科,如果赶上来了,一本很稳。”段衡笑笑,“再努力搏一搏,指不定211就变985了,要是到时候能跟谢初鸿一起去北京念书自然最好了。”
周什一一怔:“他说他要去北京了?”
段衡想也没想:“这还用问吗,虽然我们港大也很不错,但你说让谢初鸿这种人就留在本地,怎么都会觉得糟蹋吧。”
周什一又不说话了。
虽然上次谢初鸿话里的意思,是不想去北京,但谢初鸿想出去的心,周什一是能感觉出来的,连带着,他自然也能感受出谢初鸿的犹豫。
现在白斯明跟谢初鸿聊的,应该就是这个……
办公室里,争执没有持续太久。
依然是白斯明率先让的步:“我还是希望你冷静下来以后,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
谢初鸿茬都不接:“还有事吗,没有我走了。”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如果你是因为在意这个,不好好考试,我完全可以帮你打消顾虑。”白斯明目光灼灼。
谢初鸿的面色却更冷了:“就是因为知道你会这样,才一直不想告诉你。”
白斯明坚持:“跟你我也不装了,我们两个知根知底,你知道这个麻烦对我来说,举手之劳都算不上。”
“我不想跟你吵第二轮。”谢初鸿很快接上,情绪明显再次站上爆炸的临界点。
但白斯明又何尝不是在压抑自己的脾气:“我知道你自尊心受不了,但我是你的老师,你是我的学生,我不可能看着你因为这种原因把高考当儿戏,也不想你以后后悔。”
“我不觉得这个原因儿戏。”谢初鸿声音硬邦邦的,下巴绷得很紧,“也没故意考差,这次月考就是失误了。”
白斯明:“那就是以前是故意的。”
谢初鸿彻底失去争吵的耐心,理也没理他扭头出办公室。
外面走廊上两人一见他出来立马跟着动了,周什一小声问:“纸条跟他说了吗?”
谢初鸿摇头。
“那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谢初鸿:“……他想解决我的问题。”
周什一沉默。
他连谢初鸿有什么问题都还不知道,白斯明就已经为解决方案跟人争吵了。
他很想知道谢初鸿心里到底怎么想,为什么可以跟白斯明说,在他这却觉得丢人……
比对认识的时间,白斯明比他更了解谢初鸿再正常不过,但大概是少年人对朋友幼稚的占有欲作祟,周什一就是很难心平气和接受这件事。
段衡进办公室的时候,白斯明正撑着脑袋、守着一室冷清,一双眼直勾勾望着窗外教学楼一个个亮起的小方格发呆。
就算另一个当事人已经不在了,也能感受出方才氛围的紧张。
段衡呼出一口气:“看来聊的不怎么样?”
今天晚自习,整个语文组只剩他们两个。
白斯明:“还行吧。”
起码今天正面承认了,先前他连谢初鸿的症结在哪都找不到。
段衡是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并不好奇,只说:“现在的孩子早熟,就是很难搞,一个比一个有主意,不像我们当年读书的时候,屁都不知道,你能有耐心试图搞懂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是他不称职,是心理健康这个东西,本来就悬乎,只要不出大问题,不影响公共秩序,很难注意到、更难管。
白斯明还在发呆:“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不是都已经被你搞懂了吗。”段衡说着,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我就是有心想知道我的学生小脑瓜里每天在想什么,也get不到他们的逻辑,能操上这个心的老师就没几个,你还想怎样。”
相似的话语让白斯明忽然就想起来那天晚上的大金链子。
还想怎样……
当然想解决问题。
等回到教室,谢初鸿的情绪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边上坐得近的同学纷纷围上来安慰,义愤填膺帮他斥责老白。
“初鸿你别往心里去,一次月考而已,老白也太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