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司机踹了他两脚,我当时心里也不太好受,毕竟同学一场嘛……就让司机给他五百,司机说不如给他二百五得了,他就像个二百五。”
女孩子依旧碎碎叨叨地念着。她和柏修文既是高中同学,又同在美国念书;家长也都是多年好友,所以毕业以来一直没断了联系,是关系不错的好友。
寂静阒然的夜,江边轮船鸣笛的声似乎隔了好几个世纪才传过来,朦胧又悠长。柏修文无言地听着,回房打开电脑,提前了回去的日期。
“也不知道好好一个年轻人,怎么就这么废了,唉……”
那头似乎还没发表完感言,女孩子惋惜地叹着气,也不知是在替谁不值。
一切都处理妥当,柏修文开了口:“这回同学聚会,陈鹏邀请了他。”
“……啊?!真的假的?陈鹏怎么找到他的?”
“是真的。不过怎么找到他的,我也不清楚。”他关上电脑,随手将桌上杂物收拾了一番:“唱晚,我现在人在外地,还有些事要处理。今天就先不聊了。”
“那好,晚安。”
挂掉电话后,柏修文打了几次高桐的电话,对方都没有接听,之后再打就打不过去了。他叫邓黎昕打过去,居然也没有回应。
邓黎昕道:“咋了啊,这大晚上的?”
柏修文只是摇摇头,道麻烦你了便不再言语。他面色如常地点了根烟,抽了几下后又按灭,动作竟透露出几丝不耐。
——肯定是出事了。
一夜很快过去,第二日柏修文直接搭了早班机回津。随意将行李安置在市区的家里,他便给江唱晚发了一则消息,问她昨晚碰见高桐的地方在哪里。
对方很意外,不过还是告诉了他地址。
“大概是X县市医院那里,当时医院的红灯晃得我眼睛都疼。”
X县是津郊处一个贫困偏远的小县城,以山作城,道路曲折蜿蜒,又险又破。这几年国道修过去,却没通到县里,经济根本发展不起来;这边土差,农作物收成不好,农民压根没有钱,算是京津地区的著名的穷人窝脚地了。
柏修文海外多年,不走政途,并不大认识这边的人。好在父亲曾做过本地市委书记,连带着他也有些面子。他托人找到直辖市卫生局的大头,费了一股劲总算拿到了X县市医院院长的电话。
说明来意之后,对方叫他稍等片刻,几分钟后回他:“确实有姓高的病人在近日住院。”
“情况如何?”
“说实话,心梗在我们县已经算得上频发病了。X县天气条件恶劣,老年人又多,外加上其他因素,发病率非常高。这位病人心脏三天内两处梗死,手术进行了好几轮,人虽然还没死但也没脱离危险。现在还在重症监护病房。”
柏修文怔了一瞬,并起手指敲打身下的座椅扶手。
“……我知道了,还麻烦您多照看留意一下。”
……
“三碗小米,两屉包子,一叠咸菜。”
天还不亮,医院门口就起了好几铺吆喝早餐的。高桐这夜没怎么睡,听见动静便早早出去买了早餐回来。
“妈,早饭我买来了,你吃点吧。”高桐把粥放在保温餐具里,小声道:“我先照看爸,你也歇会儿。”
“妈不着急,你先吃吧。”
坐在病床旁的妇人穿着灰色的棉袄,由于不合身而显得很臃肿。她面色憔悴,焦黄消瘦的脸颊上眼窝深陷,颧骨高高突出。
高桐欲言又止,最终也坐在一旁望着病床上的男人。
到现在也没有醒来,只能靠机器来维持呼吸,错乱复杂的管子插在身上。无菌服的袖管里空荡荡的,只露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来输液。这是他的父亲。
病房里静悄悄的,就连点滴落下、再融入溶液的水声都很清晰。高桐嘴唇干涩,手蹭了蹭裤管,犹豫了一下才问。
“……妈,秋秋知道这事吗?”
“知道的。”妇人回答:“她今天没课,待会就让你老舅送她过来。你也想秋秋了吧。”
“嗯。”高桐点点头,脸上有微微笑意:“那……那我待会再去买个豆腐脑给她。”
“秋秋应该吃过了,你先别急着去买。桐啊,你……咳、咳咳——”妇人话还没说完,就开始捂嘴咳嗽起来。
这一咳便止不住,仿佛从胸腔里震出来的声响,到后面几声尖锐得像破了音的哨子。高桐忙站起来,过去轻拍后背帮她舒缓。
“妈,你再喝点止咳糖浆吧。怎么会咳嗽了一夜还没好,要不等下先带你看一下医生啊?”
“不、不用了。这都是老毛病了……”妇人连忙摆手,咳得脸上泛红、眼眶充血,却道:“这就是个小病。要是给医生看了就不得了啦……开一堆药骗人收咱们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