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道理谁都懂,心里的难过却还是控制不住,池曳毕竟只是凡人。
贺霖听着谭古骂人,又把目光落在池曳身上,微微眯起眼,咳嗽了一声,没发作,只是眉心近乎拧成了直线。
制片主任也跟了过来,眼神在池曳和贺霖之间巡视,多少看出了点名堂。
贺霖突然火急火燎的说要注资,今天这个架势摆明了就是为了池曳而来,谭导却当着这么多群演、工作人员的面下了池曳的面子。
剧组原有的经费已经用的差不多,按照谭老爷子这种拖法儿,接下来后期制作、战场特效、各大平台宣传,少不再问人家要钱的地方。
贺总和贺总的人都不能得罪。
制片人扯出一个笑脸地走到池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放心上啊,谭导就是这个性子,脾气急,他看中你,才要精益求精。”
池曳笑笑,“没关系,确实是我的问题。”
制片人肩负着笼络投资人的重任,想了半天又挤出一句,“你之前几场戏演得都非常好,加油,再接再厉。”
池曳正在努力酝酿着在戏里的情绪,不想分心,淡淡应句,“我知道。”
制片人也实在没啥可说的了,“嗯”了一声就去催副导带着群演走位了。
谭古又交代了几个需要调整的机位,和灯光嘱咐了几句,拍拍一拍手,示意各部门就位:“开拍!”
灯光亮起、布景就位,各机位上的指示灯同时闪烁。
贺霖屏息静气认真看着。
“《明灭》第六十一场第五次,action!”
镜头里,雨云之后餍足的皇子顺手把烟头掐灭在案桌上,起身披了件袍子,抬脚就要往门外走。
“主子……”凌朔叫住了他,微微暗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急促。
此时的凌朔还没有卷入朝政纷争,桀骜孤冷的性格也没有养成,内里还是那个依赖信任皇子的纯净孩子。
男人停下脚步,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积威过重。
只这么一眼,凌朔就忍不住浑身一抖,似乎是乱了方寸,但淡色的唇瓣咬的发白,却终究没有放手。
单薄的少年从床上跪坐了起来,向前,双手轻轻攀在皇子腰间,“数年前我为您挡了□□,您曾经许我一诺,无论我求什么都必定应允,如今可还作数?”
“怎么?”皇子挑眉,手指无所谓地卷起了身下人几根乌发。
凌朔垂眸片刻,紧跟着大胆的望向将军,喉结在白皙的颈间滚了滚,“我想求您一句‘爱我’。”
少年身材削瘦,浑身上下只有一年素色的袍子。嘴里说着情爱的话,声音却依然干净温润,只是尾音在微微打颤。
原本脸上的绯红褪去变成近乎惨淡的莹白。
漂亮的眸子却睁的大大的。
皇子的神色冷淡下去,没使多大力气就扒开了凌朔环在他腰间的手臂,退后了半步:“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少年眼中好不容易积攒的光,暗了。
镜头外,贺霖的心揪了起来。
含着泪水的湿润眼眸隔着监视器直直撞在贺霖的心脏上,连呼吸都仓皇了起来。
皇子似有不舍,俯身落在凌朔唇上一吻,到底没再说出什么。
凌朔眼中绝望与哀婉已经无法隐藏,嘴角却反而沁了笑意,“是呢,是我逾矩了。”
贺霖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自若,握紧拳头,突出的几颗指骨因为过分用力而泛起了青白。
他的视线里除了池曳子再无旁人。
池曳的眼睛已经从将军转身离去的背影上挪开,投向飘渺的虚空。
那个男人甘心一辈子无欲无求无名无分地陪在另一个人身边?
罢了。
天下之大,何惧无葬身之所。
池曳溢出一丝苦涩和笑,薄唇轻启,“便用我这一身骨血,替主子打下万里江山海清河晏,权当还了他这一世曾倾心相与的情。”
和谭古并排坐在监视器后面贺霖骤然起身。
轰的一声,从未有过的恐惧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他来之前仅仅是怕池曳难过,想要安抚一翻,但此刻却透过的角色的眼神看到了池曳的内心的坚韧与决绝。这孩子在戏外受了天大的委屈,戏里居然宣泄的如此恰到好处。
贺霖害怕。
仿佛下一秒,池曳就要在他的身边消失,像剧中凌朔那样决然的离开,头也不回。
“卡。”谭古老爷子中气十足的一声,把贺霖从几乎要抑制不住的情绪中唤回。
池曳的这一场表演太精彩,几个副导演和工作人员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谭导却摇摇头。
因为最后皇子和凌朔的那一吻是借位。
原本剧本里就是这么设计的,镜头和后期做一下,倒也看不出问题。但是现在,池曳发挥的太好,情绪太饱满,拍摄太流畅,节奏太完美,反而舍不得有一点儿瑕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