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可以卖房子?”
顾骄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妈妈,把她拉到外面没人的地方说话:“不卖没有医药费啊,姐。”
“你没有权利处置那套房子!你知道吗?”
“房产证上写着我的名字,我就有权利。”
顾玲连连摇头:“你不配。”
泪水从她脸上滚落,这是顾骄第一次清楚地从顾玲目光中读出仇视。
姐姐,原来这些年都不喜欢他。
“你听好了!你只是一个意外。他们根本没打算要第二个孩子,但妈心软了,没有把你打掉……”
“你以为她的抑郁症是怎么来的?都是因为你!你不出生,妈就不会得产后抑郁,也不会对爸冷言冷语,爸不会犯下这些错误!爸不出轨,妈就不会想不开!”
“没有你,这些悲剧都不会发生。事情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起初顾玲的话语还带着哽咽,但说着说着她的怒火更盛,逐渐撕心裂肺吼叫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啊?她得了抑郁,她就是想死,就算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你把她救回来有什么用?她还是不想活啊!她还是被你害得,要想尽一切办法找机会去死啊!”
“闭嘴!”顾骄被她最后那句话激怒,硬生生按捺下揍人的冲动。拳头砸在墙壁上,四个指背都破了皮。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得了抑郁的人毫无征兆就会想要轻生——这就是你带给妈的,”顾玲就是要让顾骄崩溃,冷笑着说:“礼物。”
“要是没有你该多好!自从你出现后,什么东西都要分你一半!爸爸也好妈妈也好,为什么要把目光放到你身上?”
“你把属于我的,幸福美满的家庭瓦解得支离破碎!”
“顾骄,你就是个罪人你知不知道!”
她不计后果揭开一切本该隐瞒的秘密,将顾骄摧毁了个遍。这些秘密折磨了顾玲几十年,让她心性扭曲,整个人饱受嫉妒、仇恨与亲情天性的多重折磨。
发泄到最后,两个人心理都在崩溃边缘。顾玲指着他的鼻子,逼他把房子过户给她老公。这样她的两个孩子,就都有了未来安身立命的资本。
顾骄如坠冰窟,止不住地一阵阵颤抖。
从顾玲的第一个字开始,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听到了些什么,只会翻来覆去地说:“房子要卖掉,才会有钱给妈妈住院啊。”
顾玲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顾骄只是机械性地想起到给妈妈换药的时间了,他拖着毫无生气的步伐往病房走。
他手放在门把手上,忽然没办法按下去。
谁都不在,顾骄一个人,偷偷红了眼睛。
他不敢进病房。
温江月生了他,才得了产后抑郁。
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是罪人。
护士掐着点来换药水,看到顾骄这副模样,以为他是为妈妈生病伤心,怀着不忍宽慰了几句。
顾骄手上的伤被护士看到了。护士姐姐由不得他挣扎,抓着小孩的手,把伤处理干净,每个指背都贴了小小的创口贴。
离开前护士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帅哥,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你妈妈一定很爱你,你受伤她会很心疼的。”
顾骄努力圆睁着眼睛,不让自己看起来像要哭的样子。但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啪嗒”一声落在地面,清晰可闻。
总是如此。
这半年来,当他想要自暴自弃,当他想要完全放弃挣扎,他就会不由自主抓住降临到身上微弱的善意的光。
让他没办法彻底坏下去。
顾骄浑浑噩噩过了好多天。他痛恨自己的软弱无力,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
直到据说有助于刺激温江月意识恢复的歌,放到了顾骄最熟悉的那首,《星星上的黄金》。
自从看过顾骄演出,温江月就经常边弹边唱这首歌的降调版。
她说喜欢这几句歌词。
W von hier fllt Gold von den Sternen.
(遥远的彼方,会有星星上的金子落下。)
du kan es finden,
(你若要寻得它们。)
da drauen, wo noch keiner war.
(便要到达那还未有人涉足的远方。)
Sein h Werden。 Leben h Lernen.
(想生存,须成长,欲生活,须学习。)*
顾骄这么优秀,以后指不定会到首影读书,一想到离家那么远,她就好舍不得。
但子女长大了,势必有属于他们的天地。孩子去远行,父母就开始了一生漫长的守望。
就像当初她学舞蹈,外公外婆夜里偷偷抹着泪送她离开。
“我们小骄上大学了也要给家里打电话的呀,不然妈妈会好挂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