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下雪,座椅很干净,坐下以后,绫把视线投向莫斯科河,此时它已经结冰,从河畔处望去,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这里也没有夏季的热闹与喧哗,至少夏天的莫斯科河上,布满了来来往往的游船。
“费佳,你知道今天我叫你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的。”绫没有废话,直接开始进入正题,“你和索尼娅说了什么?”
“我没有说什么特别的东西。”费奥多尔回答道,他双手撑着头部,然后微微往后仰,靠在座椅上,然后凝视上方的天空。
“你知道的,嗯……我们需要统一意见。你明白吗?”绫纠结着说道。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悠闲地放松了身体,调整了下姿势,才转过身看向绫,凉凉说道,“我相信你,莉莲。结果也不是如你所愿吗?”
“是如你所愿才对吧。”绫知道费奥多尔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于是她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你知道亚历山大·普希金吗?就是我们在餐厅约会时碰到的怪人。我想,你应该对他很有印象才是。”
她讽刺地说道:“不,应该是肯定吧。这么说来,你倒是欺骗了我很多啊,费佳。”
“你没有问我。”他狡辩道。
“……”
“我为什么要主动告诉你?”
她竟然无言以对。
回想起来,绫好像确实没有问过多少关于费奥多尔的事情,毕竟,她可从来没有抱着长久交往的准备和他相处。
这种感觉真是如鲠在喉,绫心里的不爽快冲天了。
这个精明无情的人,她得让他吃瘪才好发泄心里的愤懑。
不过,绫转念一想,如果普希金认识费奥多尔的话,果戈里和费奥多尔也应该相熟才对。
绫想起了她那天和果戈里在国道里飞驰的场景,那无疑是愉悦的,但现在她和费奥多尔之间,只有受气和利用。
……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绫越想越气,她在费奥多尔身上投入的时间无疑是很多的,但她得到的回报却寥寥无几,但现在叫绫放弃她又有点不甘心。
她决定遵从沉没成本效应,先想办法攻克费奥多尔,从他身上捞回本再说。
不过,在此之前,绫先问了第三个问题:“你认识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吗?费佳。”
“我知道他。”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没有一丝破绽。
但绫已经了然,看来倒霉的叶夫根尼·别列科夫正是费奥多尔选的替罪羊。她在心里为叶夫根尼哀悼了一秒,无论如何,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挺可怜的。
她仍然认为叶夫根尼已经遇难了,因为费奥多尔没有任何留给叶夫根尼一条生路的理由。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绫是在挖空心思分析费奥多尔。
而费奥多尔只是随口又问了她一句。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莉莲。”
他好整以暇的姿势,云淡风轻的面容,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沉静的味道——他根本毫无惧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
而这些东西,都让绫气得牙痒。
她要敲碎他的面具。
绫的注意力开始游离到那天他们在高层餐厅里谈的话。
他似乎对这个扭曲的社会失望透顶,因此,他说出了消灭异能者这样的话,这应该是他的最终诉求了。
如果费奥多尔的一切举动都带有目的性的话,他接近她的目的绫已经可以隐约感觉到了,那么,费奥多尔就应该是处于被动的,因为是他有求于她。
事实的情况却刚好相反,反倒是绫被他摆了一道。
不过,也仅限于这次了。
绫已经有了思路,于是她开始发问,语气连珠带炮:“费佳,我曾经以为你是善良的人。事到如今,我仍然认为你的一切善意举动都是发自真心的。但我难以理解,你为什么会毫不留情地伤害普通人呢?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费奥多尔并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他游刃有余地回答道:“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算数问题。用少数的死来换取多数的生,再合理不过了不是吗?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消灭异能者这个目的而前进,在此期间,做出的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况且,你不也说过吗?莉莲。”他转过身,放下有点酸痛的手臂,还有余力地锤了锤手,然后他把头亲昵地靠在绫的肩膀上,问道,“是人自主选择了死亡。”
“我不明白,因为你对人充满了关怀,我们的观点并不相同。”绫反驳了他。
“暂且为你解释一下吧。莉莲。”他叹了口气,伸手撩了撩垂下来的黑发,然后说道:“你觉得什么是罪?什么是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