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你妈妈”三个字时, 像是咬碎了一块薄冰,清脆又了无温度。
“啊,好, 那溶月姐好好拍。”
沈溶月转身就走,她脊背挺得笔直, 下巴抬得高高的,从后面看就像一只坚强的小天鹅。
江秋一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半晌, 扯了扯嘴角:“棠棠怎么没告诉妈妈你们主演是她?”
沈棠眨巴眨巴眼:“妈妈不是不关心娱乐圈的事情吗?我以前好几次和您说,您还生气。”
江秋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疲惫:“走吧,先去酒店拿你的东西。”
沈溶月并没有回到片场。
里面太吵了。
她走到屋后的小山坡,坐在干净的石头上, 托腮望着竹林间的落日。
她对江秋的印象止步于7岁。
对于这位生身母亲的面容,在她记忆中,实在是很模糊了。
但是方才,她还是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晚上。
她当时年纪小,对生生死死的概念很模糊。
哥哥和爸爸和她说,母亲生病去了很远的地方,两人也再未提及那个名字,家里更是把相关的照片都收了起来,她也不曾怀疑过什么。
只是时不时和沈嘉懿说:“哥哥我想妈妈了。”
沈嘉懿就会给她买抹茶味的蛋糕:“以后哥哥保护你,吃了这个月月就不难受了。”
那天晚上天很黑。
她从学校放学回家,司机没来。
她忽然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刻冲上去抱住喊“妈妈”。
可是江秋却慌乱地左右四顾,将她推开,起先说是认错了,但拗不过沈溶月倔强地抓着她的腿,只好带她走到一个小巷子里。
江秋说:“月月乖,在这里等妈妈,妈妈给你去买吃的。”
沈溶月那么怕脏的人,乖乖巧巧地坐在台阶上,连后面的臭水沟也仿佛闻不到一样,她娇声娇气地对江秋说:“那妈妈快点回来。”
但是江秋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后来沈溶月偶尔还会想起那晚的朦胧灯光,仿若大梦一场。
林间微风簌簌。
沈溶月眼里升起一层水雾,眨了眨,水雾又不见了。
她划开手机的屏幕,视线在褚寒深的名字上停留了许久,摁了下去。
那边许久未接,她忽然想起来,现在是洛杉矶时间凌晨三点半左右,估计是睡了。
她刚要挂掉,那头响起了一个“喂”,带着没睡醒的低沉和沙哑。
沈溶月轻笑了一下,小声道:“你睡吧,晚安。”
话筒那边窸窸窣窣的,好像是翻了一下被子。
褚寒深的嗓音像是酿了许多年的红酒,低醇且撩人:“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沈溶月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褚寒深那边很安静,连喝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清醒了些许,轻笑道:“难道是想我了?”
沈溶月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很少这么直接表达,褚寒深沉吟半晌:“你是不是碰见谁了?”
“你认识沈棠的妈妈吗?”
“嗯,认识。”
沈溶月眼睫低垂,终于把压在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她其实是我亲生母亲,和她结婚那位,应该是我爷爷的私生子,我名义上的叔叔。”
那边一直没说话。
沈溶月勾起一个淡淡的笑:“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家很复杂?”
“不会,”褚寒深轻声道,“我刚才,就是想抱抱你。”
沈溶月鼻子一酸,忽然哭起来,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一样骄纵地指责:“那你为什么不在?你为什么现在不在我身边?”
“对不起。”
沈溶月听到他这句略微自责的道歉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其实也不是你的错。她刚刚都没认出我来,她可能都忘了我了。寒深你说是不是我以前太调皮,她才不要我的。”
沈溶月平时看着坚强又淡定,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好似能处理得很好。
此刻她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卸下了盔甲,将最柔软不堪一击的一面露了出来。褚寒深眉眼温柔,轻声地哄道:“不是你的错。无论她要不要你,我都会要你。”
“真的吗?”
“真的。”
其实褚寒深当时猜的是,周学谦是不是来找她了。
挂了电话,他注视着床头灯注视了许久,手指动了动,打字道:【我同意再去医院检查一次,帮我约一下瀚森。】
沈溶月杀青这天天气很好。
场工小徐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礼炮,砰砰砰炸了一地的彩带。
沈溶月平时出手大方,拍戏效率又高,虽然高傲娇气了点,在剧组中却很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