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启悦天华的董事长是她父亲啊。
这么说,她什么都不用做,想要什么,直接跟爸爸撒个娇,都能轻轻松松、干干净净地得到了。
与生俱来,得天独厚。
自己呢?
机关算尽到了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事业,就因为走错了这一步,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一子落错后满盘皆输,她什么都没了。
甚至还在前几天,收到了法院的函。
启悦天华要告她。
冷冽的意味浮出,毛可意松了提桶的手,“咚——!”
桶落了地,而汽油从地面流出,漫出了扇形的痕迹。不多不少,那些黏腻刺鼻的液体将晏歌的路全部封堵。
毛可意的意图很明确,她却没有逃生的办法。
望着那摊汽油,晏歌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胸腔里缓缓地沉了下去。
没有退路,也没有进路——
她该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然在此时,毛可意已徐徐抬眸,对晏歌露出笑意。
“以前我是看你碍眼,不过现在,”顿了顿,她说着,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
“我是想死,顺便拉你垫背。”
话音落下,“啪”一声的轻响。
是打火机也点燃了汽油,而后蹭的一下,火焰熊熊丛生——
迅速地,将晏歌圈进包围。炙热如烤的高温里, 连空气都变得扭曲。那跳动的火光打在毛可意面上,为她脸孔添了分诡异的艳色。
年轻干净如何。
唱歌天赋又如何。
就算曾城是她亲生父亲——到最后,还不是要跟她死在一个地方。
这个世界啊, 大家的出生是不平等的, 活着也是不平等的,只有到死的时候,才能真正被一视同仁。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啊。
什么都没了。
火光跃动成影, 斑斑驳驳地打亮了女人的脸, 恰如明镜一般地, 照出几分缥缈恍惚的意味来。
那桶汽油数升,泼洒在地面便是大片,一时半会间越烧越大。火势带着高温炙热, 晏歌本能地后退,但刺鼻呛人的浓烟紧随其后, 她抬手捂住口鼻——空间密闭,用处不大。
燃着的油消耗着氧, 有限空间内的不完全燃烧放出一氧化碳和水。无色也无味。
但是,是有毒的。
很亮,很热。
炙烫的高温如游丝和软线,丝丝缕缕织成一张天罗大网,从四面八方而来,一分一寸由松而紧地将人笼罩。
而意识是网中之物,渐成游离一线的模糊。
慢慢地, 慢慢地,
被网笼罩了。
四肢发软而无力维继,手扶着冰凉光滑的墙面砖,晏歌缓慢地坐了下去。
缺氧的时刻, 思维也被拉扯了割裂了,成了断开的字节。
隔音上佳的墙。
忘在桌上的手机。
正在燃烧的油。
还有,她会不会,在这里——
“砰!”
訇然的巨响裹挟着气流而来,是来自外界的风。
追循着那一声的响,晏歌勉力地抬了双眼。
她是天生的夜盲,暗处视力欠佳。况且此时烟雾弥散,光是如尘般的晦暗。即使睁了眼,景物倒映在瞳孔也是漫漶,像水珠泼洒在纸,而先前的笔迹迅速晕染开来——
聊同于无。
但在这一时,她分明看见了,浮灰火光里,有人在向她走来。
一步一步。
在她的人生里,曾见过两次这样的场景。
第一次是三年前的江西杨林,7.8级的地震后,教学楼的危房将塌而未塌。老师和同学都慌张地逃了出去,但她看不见,所以寸步难移。唯在暗中听见人的步伐响起,向着她而来,她抬眸,而男人的形容逐渐被描摹在她的视域:衣裤,轮廓,身形……直至脸庞。
她看见他眼睛沉静,如藏深井。
也看见他到她跟前,一只手向她伸出,唇角半掀。
——吓傻了?
第二次是一个多月前,在夏晚的一场暴雨里。
一道隔绝雨帘,而她在廊檐。眼前是片暴雨世界,雨珠豆大连贯,亦如缀珠帘,将天与地笔直地连接。足下青莲图案砖石被泼了湿痕,半圆深浅相映,如若朵朵莲在盛开。
通亮的光亦如笔直的箭,猝然地刺入了双眼。
是台卡宴停了下来,灰蓝的衬衫深黑的伞,倏而跃入了眼帘。
他从深重的雨幕中走出,也向着她与明灯走来。
于他而言的初见,也是她单方面的再见。
是在茫茫人海里,在芸芸世界中的、
再一次相见。
这是晏歌记得非常清楚的,第一次和第二次。
然后,第三次——
就是现在。当晚, 北京消防和东城区公安官号发布的一则通报上了热搜,内容涉及上林苑公馆的一场火灾:人为纵火,幸未造成伤亡, 目前犯罪嫌疑人已被警方控制, 事件仍在进一步的调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