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谁毋庸置疑,只是关照过了新订婚的坏崽和宝贝崽,触及那一隅的影,江世应眉头稍动,出声叫人,“璃璃。”
莫璃就坐在位上,两手间拢着支手机,垂眸在手机屏上,目光也出神得厉害。此时老先生开了口,她也全然未闻,只一心在想自己的事情。
“璃璃。”
在莫璃一侧,江翡如要端杯浅饮,手肘却暗地用力撞了莫璃一回。那厢的年轻女人才如大梦初醒般的,“……妈?”然后又在江翡的示意下偏过眸来:“外,外公。”
对她的出神,江世应浑若不觉,只朝她招了招手:“璃璃,你过来。”
“到外公这里来。”
莫璃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外公面前呢,少不得振作精神打起笑意来,“外公。”
江世应笑了笑,望向她满目和蔼,说话亦是温言,“老六人生大事一定,现在你就是我们家最小的了。要是有心仪的对象,随时带回来给我看看。”
在场的默默听着,面上不作表示,心底里念头却千回百转了遍。
谁听不出啊:这是老先生在敲打呢。
是养女的女儿,虽说都在一个户口本上不假,可根本没血缘关系的。这位所谓的七姑娘是什么心思,七姑娘的那位母亲又是什么心思,外面人或许不清楚,可自家人却是个顶个的清楚明白。
老爷子那话弯弯绕了几层,总结起来也无非是一个意思,就是让人死了这条心。
其他人能听出的,莫璃如何听不出,可当着老先生的面,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嘴上怎么说那就只能是另一回事了。
大家族出身,丢什么都不能丢了面儿。
因而莫璃抿了抿唇,勉强应道:“……我会的,外公。”
江世应微作颔首。
从走来到走回,莫璃面上始终强撑着笑,只那笑意委实过于勉强,因而也如张不服帖的面具般地,被人强行地扣在了脸上。
这些日子下来,晏歌亦知悉了江家结构。虽未有人与她提及,但从先前莫璃与她说过的话,以及刚刚江老先生说的那些,她心中隐约有所推断。随着此时莫璃远去,晏歌眉眼在那背影上多凝了几秒,然后蓦然,有热意包裹了手背。
男人的手。
晏歌偏过首来,四目交视,容绰唇启,“吃饭。”
她应一声,遂不再看。
中国人的饭局有诸多种类。婚宴家宴乔迁宴升学宴,细分起来,名目繁多。
但真正说来,其实只有两种:想去的,不想去的。
想去则不觉东方既白,不想去则坐如针毡度日如年。
于莫璃而言,这顿饭显然是后一种,因而时间便分外显得漫长而难捱。直至结束上车,她捂着脸,在角落里小声啜泣出来。
江翡才落座,手臂的包尚且没有放下,闻见一阵哭声从侧传来,秀眉径直一蹙,朝自己的女儿望去,开口即冷嘲,“现在知道哭了,刚才老爷子说你的时候,怎么跟个哑巴似的?”
莫璃如未闻见,兀自地低泣,一时车内氛围窒闷压抑,驾驶座上司机也不敢发一言,只闷着头在那开车。唯余了江翡一人,坐姿端正挺直,满脸却如布乌云般的,满布了烦躁与无奈。
两家订婚,木大半是要成舟了。可她没成想过,老爷子竟那样偏袒晏采蘋的女儿,就为了让人安心,非要逼她女儿到那样地步,甚至要她当着众人的面直言不讳。那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老爷子就是要借这一事划道楚河汉界,从前的事他一概不管不论,但从今往后,璃璃便再别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
打她女儿的脸,不就等于打她的脸吗?
晏采蘋。
反反复复,唇瓣蠕动无声的,是这三个字的姓名。
从前是晏采蘋不放过她,现在时过境迁,是晏采蘋的女儿不放过她的女儿了。
江翡唇微上勾,如同在笑,细探却满目森冷,并无半分笑意。
半晌,她唇弧收紧,从Hermès的尼罗鳄皮包里取出手机,一通电话就此拨了出去,嘟声后接通,听筒传来沙哑声音:“江夫人。”
没跟他客气,江翡直接切入主题。
“胡四,帮我做件事情。”“谢谢您的惠顾。”
顾客行踪来去, 手落定在门把推开时,鱼骨风铃发出响动轻轻。再往上,是店铺门牌:昼暖花店。
昼暖花店就开在海淀大学城的附近, 店铺临街, 地段好,生意亦不错,节假日前尤为如此。临街门窗全玻璃, 门店外摆放着常见的景天科多肉、吊兰、君子兰等常见的办公室绿植, 店内则陈列着空运过来的鲜切花。玫瑰、三色堇、非洲菊、小苍兰, 紧簇的花团将花店环绕包围。花色绚丽,相形对比,反衬收银台前的影极其素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