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程睿要帮他洗澡,祝宜眠摇头,从轮椅上站起来,单腿一蹦一跳进了浴室。
顾程睿靠着门边,疲惫地按了一下眉心。
算了。
这个人,真是……
看起来总是很随和,很好欺负的样子,其实脊梁像一柄长剑,包裹在外的皮肉很柔软,内里比谁都更坚韧。
最后等祝宜眠安稳睡下,顾程睿才推开书房的门,拨了个电话。
先是一阵闹腾的声音,对方似是走远了些,带着疑惑重新打了个招呼:“喂,你好?”
“你好,我是祝宜眠的哥哥。”
“诶?!哦哦,我是姜俞,祝宜眠同桌。他还好吗?严重吗?”
顾程睿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切入正题:“我想知道,今天……”
他前半夜几乎一直站在窗边,凌晨四点,他拨出最后一个号码。
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周旋,顾程睿耐心耗尽——
“原来我校对校园暴力的容忍度这么高。”
*
被床头柜上的闹钟震醒的瞬间,祝宜眠抖了一下,窝在他的柔软小床,眼神迷茫,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
即使是上学,他也从来不需要设闹钟,怎么会有十点的铃声。
七点半的时候,是不是接过一个电话?
然后……他又睡过去了。
那些发生的事是昨夜的梦吗?
他甚至怀疑其实没有什么野营,他没有登山,没有搭帐篷……
但脚踝上的鼓包和疼痛又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祝宜眠坐起来,右手虚握住从窗外投射在被子上的光线。
暖的。
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儿,随后翻出枕下的手机。
看到通话记录最上方,今晨的画面逐渐清晰。
响铃四十二秒,祝宜眠接起电话。
他的班主任,早早打来电话来道歉。
同时给他批了一周的病假……
有什么事被漏掉了吗。
祝宜眠摸了一下心脏,记忆回溯到昨天晚上,似乎有一双大手,一直稳稳地抱着他。
此时的祝宜眠尚未察觉自己的嘴角扬起了小小的弧度,且直到管家按照顾程睿定的时间准时来敲门才落回原处。
他在家休养了几天,除了管家和保姆寸步不离照顾着,其他人从未回来过。
返校那天,祝宜眠特意压下心中的怅然若失。
正因为顾程睿给的关怀短暂如昙花一现,才更不能贪求。
回校第一堂课就是讲评统考卷子。
课统考成绩出来了,教学楼对面的公示牌换下社团活动海报,贴上了本次考试排名。
第一节 课下了,十二米公示牌前站满了讨论成绩的学生。祝宜眠不用看也知道,他的名字在尽头的最后一个。
但班主任似乎认为祝宜眠自我认知不足,上课前把他召唤去了办公室,划拉着文档里的班级排名着重强调他的成绩。
“宜眠,你是不是因为……被欺负,”何琴换了个缓和的说法,“所以成绩才提不上来?”
祝宜眠一脸疑惑。
何琴安慰道:“不用怕,那些人已经退学了,有人欺负你你尽管跟老师说,我们不会放任不管。”
“退学了?”祝宜眠愣了一下,原来那天早晨她在电话里说的妥当处理是这个吗。
“嗯,九班那两个学生,”何琴看他背着手站好,莫名于心不忍,拉了椅子让他坐下,“校方已经决定了,不用担心。”
想起上课前,姜俞说顾程睿曾经打电话给他问了很多事,祝宜眠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班主任和他谈了整整一节课,第三节 课下课铃响了,他才走出办公室。
穿过长廊,他脑子里仍是何琴对他说的那些让他考虑未来的话。
祝宜眠从未有过这样迷茫的时候。
我这样的人,也可以有未来吗。
不过是从老师办公室到教室的一小段路,他就不止听到一个人在讨论这件事。
这些人,从前不敢明目张胆,此次有学生因他而开除之后,便开始理直气壮地恶意中伤。
整个高三年级关于祝宜眠的讨论从来都不只是一星半点,说他的家庭身世,说他的外貌性格,说他的成绩排名。
但引起流言蜚语的导火索其实还是他的分数。X大附中作为省重点,每年的招生程序都极为严格,建校至今从未招录过想靠权钱买进来的学生。中考成绩只是第一块敲门砖,高中部的录取还需通过入学考试。
大部分同学的疑惑在于,倒数第一的转校生,是怎么通过的转校入学考试?学校怎么会同意接收这样的学生?作弊,有人提前透题,靠别的什么关系,众说纷纭,学校贴吧里的讨论帖不在少数。
祝宜眠不怎么在意,但就是有人喜欢靠着捕风捉影听来的半句话便要揣测事件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