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止住了对方无谓的劝导,洛铭扯了下衣服,继续俯身趴在挡板上休息。
他盯着自己的手背看得出神。
那双手曾经布满针孔,来自一个靠输液维持生命的人。
因为药物副作用导致肥胖,以及腰伤焦虑等等原因,他曾一度无法进食,全靠营养液硬撑。直到后来手背的每条血管都无法扎进针头,生命也几乎走向终结。
然后他遇见了杜清劭,遇见了那个夺走他自杀工具还给他买了一堆热乎乎食物,拼了命鼓励他活下去的小男孩。
洛铭相信,只有努力,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奇迹。
“瓦瑞斯先生,好久不见。”门外意外地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
洛铭应声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东方面孔,正是杜清劭的妈妈沈惠斓。
“您好,沈…女士。”洛铭调整了下呼吸,忍住腹部的疼痛直起身子礼貌地问候,“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这段时间我一直留在B市陪他,听说你租下了整片场地,顺路来拜访下。”她笑着拢了拢头发,“多见外,你帮我们家小劭解决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场地和我直说就行。”
她的话里似乎带着某种无意识的炫耀。
洛铭眼眸微敛,目光安静地直视她。在来之前他自然摸过杜清劭的家底,也对他的母亲,眼前这位在东亚圈小有名气的体育器械集团女董事颇为尊重。
“您该不是想和我谈生意吧?”出于商人世家的敏锐,洛铭率先试探。
“瓦瑞斯先生果然精明。不过生意的事情来日方长,今天我找你是想谈关于杜清劭的事。”
“嗯?”听到那个名字,洛铭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下意识往旁边乱瞟了眼。
他知道沈惠斓肯定看出了端倪,也知道对于大家族而言婚姻的重要性,向来少年老成的思维模式里突然蹦出一堆满是少男心的词汇。
“方便我们单独说吗?”沈惠斓问道。
“当然。”他赶紧回神,抬手屏退了管家。
“坐下说。”沈惠斓打开挡板出口的门,示意他到休息区。
洛铭刚结束几小时的编舞尝试,身体其实软得不行,生怕自己踩着薄薄一片冰刀在“丈母娘”面前摔倒,堪堪道:“我还是站着比较好。”
沈惠斓看了眼他白蜡的脸色,没有再做劝告,缓缓吸了口气,话语间满是踟蹰:“其实今天我找你,是想你帮我劝小劭退役的。”
“什么!?”洛铭身子一斜,差点没撑住挡板,“您、您在说什么?”
“有件事情小劭肯定没有告诉你。但是作为他的母亲,我真的没办法……”说到这儿,眼前的女人突然没了声音,捂着脸蹲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对不起小劭,是我断送了他的梦想。可直到如今,我必须要阻止他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洛铭惊讶地看着蹲在地上女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小劭他,窦性心律过速,根本不适合当运动员。”沈惠斓颤着声音说,“出事的时候他才七岁,也是我刚开始打拼创业的时候,疏于对他的照顾。那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不舒服,可能有点感冒。我当时在国外出差,根本没放在心上,就让他随便找点药多喝热水睡一觉就行。”
“再次接到电话是三天后,老师说小劭没去上学,问我怎么回事。我才意识到家里电话打不通了,找了邻居把门撬开,发现他一个人昏睡在床里,脸烧得通红,鼻血流得到处都是。”
“送到医院抢救后,医生说孩子已经昏迷了20多个小时,病毒性感染引发了急性心肌炎。而且、而且我在药箱里准备的药也早过期了,他那时候还小,吃错了药也不知道。”
“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急性心肌炎留下的损伤是不可逆的,最终导致他心室壁受损,一旦运动过度就会心动过速,导致大脑和肺部供血不足……”
这是真的吗?等最后一句话落下,洛铭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他不敢相信这个每天在冰场上欢乐地蹦蹦跳跳的小男生竟然有着这样致命的隐疾,他不敢相信这个以奥运金牌为毕生理想的运动员,居然真的是在用命换荣誉。
“我很清楚记得,十四岁那年带他去札幌比赛,他为了青年组的金牌自己乱改节目构成,撑到后台直接晕了过去。从那时起我就劝他早点放弃这条路,好好当个普通人考大学,可他从来没听过我一句劝。”
“我知道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一样,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劝住他了。我真的担心再这样下去,有一天他会、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