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丽的表情又变了,从不敢置信变成了难以言说的苦痛。她一只手撑着额头,喃喃地念叨着谁都听不懂的方言。
如果夏至此时能往林湘的位置瞟上一眼,就能发现这姑娘看她的眼神简直要往外冒星星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姐姐不仅长得好看,能打,而且记忆力还一级棒。这这这……简直是偶像啊!
夏至的记性一贯很好,不过她之所以能记得这么一桩过时的新闻,并不是因为凄惨。说句自大的话,她听过、见过的惨事比这多得是。而是她总觉得这桩新闻并没有完,它缺了个后续。
那个姓胡的女人无疑是坚毅的,二十多年的等待,上千里路的追寻。既然回家的路已经断绝,那么她会做什么呢?
如今总算是有了个答案,当年的受害人成了帮凶,如果这算是种轮回,未免令人唏嘘。
一直喃喃自语的胡文丽忽然猛地抬起了头,她咬着唇,双手使劲地绞在了一起:“我不想害人的,我只想好好过日子。可那些人不知从哪听的消息,从山里来找我。我不能回去,我男人会打死我的。我捱了那么久,连孩子也丢下,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听他们的……”
胡文丽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但两个女孩子都听懂了。
“既然不想被他们胁迫,你怎么不报警呀?”林湘作为一个被保护在象牙塔里的孩子,第一反应就是找警察叔叔。
但在夏至看来,这件事处处都透着不对劲。就算一个弱女子拼不过那些男人,也不至于主动掺合进犯罪的勾当。“还是说,你有自己的盘算?”
胡文丽来时那轻快的脚步和哼唱的曲调,分明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但在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究竟有什么能称得上是好事呢?
门斜敞着,小小的柴房内一边撒满阳光,一边阴霾遍地。林湘的表情有些茫然,胡文丽却划过了一丝仓惶,她的手死死地攥着衣摆,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简直就像魔鬼,能轻易探知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夏至紧蹙着眉,语速缓慢,但说出的话却如她指间刀锋般犀利:“你趁着那帮人不在的时候来送吃的,你是打算好要放我们走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帮着他们把女孩骗来呢?”
是啊,为什么呢?结合那大姐进门后说的话,林湘回过头来也觉得奇怪。胡文丽的嘴唇哆嗦着,一言不发。
夏至也不需要她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你不是真心要帮他们,你只是想拖延时间。至于为什么要拖什么时间?要是我猜得没错,你是想报仇。”
报仇两个字明显扰乱了胡文丽的心神,她硬是挤出了一个僵硬地笑:“我哪里来的仇人……”
“你的邻居,”夏至看着她的眼睛,那里头除了悲戚,是否还潜烧着复仇的火焰。“被拐的时候你已经十岁,当然能记得是谁害了你。只不过时过境迁没有证据,法律也奈何不了他。你因他而家破人亡,他却子孙满堂、安享晚年。你就真能甘心吗?”
林湘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沧桑的女人,她明显受过苦,过早白了的鬓角和手上遍布的老茧裂口都在诉说着这点。
夏至在说到她的经历时很简单扼要,十岁时被拐,家破人亡。但这九个字延伸开来,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林湘几乎不敢想象。
于是她看向这个女人的眼神顿时变了,这是个可怜人。
“报警吧!”夏至直接摸出手机丢给了林湘,只说了这一句。胡文丽的遭遇确实让人同情。但这可怜人眼下手里极有可能捏着另一条人命,这就不是她们能做主的事了。
“晚啦……”长久没有发话的胡文丽忽然冒出了一句,她的面容此时显得很平静,甚至露出了一个微笑。她沧桑的脸庞因着这抹笑,而显得明亮起来。
“我在那老东西的饭里下了一整包耗子药,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吃完了。你们报警吧!只要他死,我没有什么好怕的。”
“值吗?”夏至沉默了一会,且不说对错,但是胡文丽的人生还很长,就这样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真的值吗?
胡文丽垂下眼睑,沉默以对。值不值得,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她曾经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虽然不富裕,但父母都很疼爱她。还有奶奶,更是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贝,把家里舍不得吃的鸡蛋攒起来去替她换回好看的花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