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个从没见过世面的野孩子硬生生修剪成精致优雅的贵公子。
尽管仍不完美,但比起当初寒碜的白鹿鸣,如今的白鹿,已经像模像样不知多少倍。
不得不承认,他白鹿就是骆河一心一意完成的一件艺术品。
“我的确有段时间非常依赖他……我,我以为那是正常的反应……”由于羞耻,他哽咽艰难,“午夜梦回叫出来的都是同一个名字,我不知道我对他是什么感觉……我害怕他,可我又总是想起他……像个变态一样……”
白鹿抬眼,大片阴影投在脸上,使他的轮廓落魄又落寞,“像变态一样,对一个比自己大一倍不止的男人,生出那种奇怪的感情。”
“对年长的男人产生感情并不奇怪,这种人甚至不在少数。很可能是你从小缺乏父爱……”乔晏顿了顿,“即便是父亲仍然在世的孩子,也可能会缺失父爱。”
白鹿摇头,手指死死抓皱外套,“还不止这些。”
“嗯?”
“骆先生他……他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尽管看不清乔晏那双犀利的眼,白鹿仍然憋出一后背的汗,“副人格暴躁多疑,还有一些奇怪的嗜好……”
他每个字都吐得艰难,像发声的人被扼住喉管。幽暗的的背景声中,最聒噪的,竟然是白鹿自己的呼吸。
促狭,沉重,又疼痛。
他的声音微抖,空旷的房间荡出凉透的回声,“我们作爱的时候,他的动作非常粗暴,像失了心智中了魔……可不管怎么折磨,都一定不会进来……而我像个变态一样,想象他的撑起,颤抖,抽插,疲软,都在我的身体里面。”
两小时的治疗过程,白鹿说了半个钟头又开始沉默。在骆家的一年多里,前一半时间还好,可从某个节点开始,他的记忆就非常凌乱,甚至很多片段被潜意识刻意封杀,又受外因才重新想起。
那段日子和他的记忆一样混乱,是他一直拼命逃离却从未真正逃掉的过去。
他走不出来,像一头心死力竭的困兽。
“乔医生,有不齿过去的人,是不是真的很脏啊。”
“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止是我,秦先生也跟我说……”长睫毛落下来盖住眼睑,一扇一扇,“他说我脏。”
秦冕当初留在会所的那声‘真脏’,竟一不留神成了死循环,将人紧紧绕在里面,自救无能,坦白也无能。
白鹿走后,乔晏没顾得上开窗。就静静坐在原位,将自己一点点从白鹿的故事中抽离出来。
尽管对方还有很多细节没有提及,她差不多已将故事的原貌还原得七七八八。
“原来是他。”
乔晏喃喃,“果然是他。”她转身站起来,在塞满病历的抽屉柜里翻找另一份相似的案卷。
心理医生需要坚决杜绝反移情的不良现象,乔晏本身就具备极强的心理素质和过人的抽离能力。尽管白鹿的事情并非她听过最匪夷所思,又最猎奇古怪的那个,但这人的经历却实在地真实地触动了她。
让她一时竟不能拔出自己,仿佛感同身受。
并不是对方讲得多么精彩,也并非那人与秦冕有何种关系。
而是……
而是他故事中的另一个人物,碰巧也是她的病人。
乔晏目光直直,盯着手中另一人的档案,将它与白鹿的这份同时摊开在桌上对比。
封面是乔晏自己的笔记,初次治疗的时间在三年多以前。
病人的名字,已从刚才白鹿的故事中又听见一次。
骆河。
是个人格分裂患者,目前知道的分裂人格已有将近十个。其中最频繁出现的是一个叫作Alba的附属人格,那是他三十年前痛失爱人,分裂出来用于自我保护和发泄的极端人格。
她突然想起秦冕告诉她的,白鹿身上的伤口分布和数量。那就是被特定方式虐待过,并且长期遭受伤害的人才特有的痕迹。
比起斯德哥尔摩,乔晏更偏向相信白鹿对骆河的感情发自本能。由于特殊的成长环境,他分不清楚‘好坏’的界限。凭着本能的善良,他会无条件信任每一个向他伸手的人,无论对方拿着刀子还是苹果,无论那人是个禽兽还是恶魔。
白鹿进门之前,像兔子一样动了动耳朵。他的手已经落在门把上面,离进门回家只差一个动作,却倏地转头,望向被墙壁挡住的走廊另侧。
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竟真有一扇门在眼前敞开。两个泥工模样的男人,一个刷墙,一个贴纸。贴纸的那个正好从折叠梯上下来,弯腰捡起才将落地的卷尺。
白鹿再一转头,与身后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撞上。
“白先生?”何亦有些诧异,“身体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