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标记的金丝雀_作者:chord(268)

2021-02-19 chord

楼下人聊天的声音时高时低,白鹿终究没耐住好奇,趴在地上,贴着楼梯转角,偷偷地看他。

亮堂的客厅里几人坐着,也有人站着。白鹿视线扫过一圈,最后死死锁在站着的那个身上。

男人身体微微倾斜,是个非常放松的姿态。明明懒散地靠着窗棱,却给人以优雅的绅士感觉。

白鹿张了张口,待察觉到时,他瞪大的眼里已经只剩满堂的灯光,和被靓丽光线包裹的俊挑身影。

满屋的光彩全落在同一人身上,一举一动都是风景。男人突然转过脸来,眉间英气欲飞,带着白鹿无法形容的震撼撞进他眼里,简直耀目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他并不晓得这种夸张的神经兴奋叫‘一见钟情’,只知道从那一刻开始,他的眼里只剩下秦冕和其他人。

是他。白鹿心想。是那个人啊。

半个下午的时间很快,快得白鹿根本看不够他。而对方已经穿好外套,站在门口。

毫无征兆,一颗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白鹿咬着嘴唇抽泣一声。可转眼间,微弱的啜泣变成哭腔,他哭得肩膀轻颤,口水鼻涕花了一脸。好在距离够远,行将告别的客人心思已不在屋内,没有人留意到角落里面还藏着一个卑微的影子。

由于心痛,白鹿呼吸过度憋红了脸,伏在地上痛苦地咳嗽。他觉得悲伤,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悲伤,凛冽透彻,比得知被骆河背叛时更甚。

他悄悄朝着门口伸手,眼睁睁看着秦冕转身后离开。

麻木跳动的心脏外壳终于破碎,白鹿能清晰地听见胸口猛烈地跳动。无比真实,是活着的声音。

他突然生出一股可怕的冲动,怕得自己浑身发抖——他想站起来,跑过去,不顾一切跟那人离开。

可他怎么才能追得上他?

白鹿低头,手臂上新结的血痂和外漏皮肤的淤肿,每一处丑陋的痕迹都使他清醒。揪着衣角的指骨扭曲后发白,他哭着哭着竟笑出声来。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白鹿盯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脑海里竟涌起从烈火中张开羽翼的大鸟,如油彩鲜妍,精细到每一根绒羽。

恣意燃烧,明亮胜似天光。

他突然就腻了躲在暗处逆来顺受的日子。他受够了,他不甘心,他无法掩饰地渴望光明。那个身影是那道光,透过千万重阴霾,落进他干涸已久的眼睛。

不平则鸣。

他厌恶不知反抗的懦弱的自己,他想挣扎,他想发声,用自己的声音叫出来,被别人听到前先叫醒昏睡的自己。

好在眼泪没有白流,白鹿彻底明白了他想要的东西,其实从来没有变过——他想活成一个普通人,普通去爱,普通被爱,拥有一个普通人都有的爱人的资格。

而不是一条舔着珍贵粮食的近乎病态的狗。

白鹿第一次逃跑未遂,还没下山就被抓了回去。第二次,第三次……他那时并不晓得骆河给他的指南针手表还有定位的功能。

直到最后一回被矮子和燎眉捉住,白鹿心生一计挑拨离间。他随手指了一个,说对方是个骗子,明明收了自己的好处却又出尔反尔。

好巧不巧,燎眉的口袋里正好揣着张骆河亲笔的支票,那是只有白鹿才碰得到的东西。燎眉就是那时候眉毛秃的,也不晓得被骆河怎么罚了,此后光溜的皮肤上只剩一道骇人的肉疤。

当年白鹿初到骆家,随身只有一件东西,是个建筑模型,全貌缩小的凡尔赛宫。

他最后一次逃跑未遂,骆河终于生气。他当着白鹿的面,将精巧的模型踩得粉碎,“这是给坏孩子的惩罚。”

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使那个男人看上去终于不再优雅。

他罚他跪在地上,揪着他头发逼他抬起眼睛,“我不要一个叛逆的人,我要的是完全服从的狗。”

自那之后,白鹿长时间被关在没有时间流动的黑暗里面,可怕又缠人的往事一样样从脑袋里冒出来。

他终于崩溃,抱着身体哭出声音。

“还有一个成语叫不平则鸣。‘鸣’是说在困境里也不能放弃反抗,要为自己发声。”

他鸣了,可是谁又能听得见呢?

黑暗之中,白鹿总是幻觉骆河在叫他的名字。鸣鸣。鸣鸣。

“鸣鸣,我爱你。”

他最怕听见男人这样叫他。每一回听见时,他一定会让他受伤。

伴随着幻听真实出现的,是一根明灭着,近到咫尺的烟头。Alba就在他面前蹲下,指间夹着的点燃的烟火正好对准他眼睛。离眼珠只有几毫米,隔着空气仍然传来滚烫的灼烧感。

“你还跑吗?”

呼吸之间,烟灰已从指尖坍塌,落到白鹿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