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进来的时候何亦正在开车,他一边将手机接入蓝牙公放,一边与后排的秦冕解释,“是白先生的电话。”
秦冕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脸上表情不深,“接。”
“不打扰,怎么了?”听对方口气犹豫,何亦体贴追问,“白先生有急事吗?”
“不是急事……”白鹿磨蹭半天,扭捏开口,“秦先生中午会回家吗?我,我的意思是……冰箱里还剩些食材,坏了就浪费了。如果回家的话,我可以顺便做点东西等他回来。”几个字的事情,说得异常辛苦。挤了半天就挤出一个‘不想浪费’的廉价理由。
幸好何亦也不较真,“今天?秦总一天都有安排,中午恐怕不会回来。”
“这样啊,嗯……那就没事了,我挂了。”白鹿如释重负靠在墙上,意料之中果然如此。既然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也就不着急出去采购再折腾一桌无人来吃的饭菜。
小鹿叼着狗绳,不停蹭他裤腿,嗷呜叫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简直与他面前的主人无异。
白鹿将将栓稳扭来晃去的黑柴,放在桌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一窜从没见过的外省号码,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可能是谁。
“喂?”
白鹿站着不动,小鹿就绕着他转圈。可以伸缩的狗绳像藤蔓,一圈一圈爬满双腿。
“高扬?”不晓得那边说了什么,他的表情突然紧张起来,如腿上缠他越来越紧的细线。
“发烧到昏迷?这个天气发烧?”白鹿不可置信地皱紧眉头,嘴上不信,心里还是着急,“你现在在哪里?”
黑色的轿车驶下高架,电话中传来被挂断的忙音。等路口红灯的时间,何亦见后座的男人一言不发,自顾说起白鹿在医院每日喝粥的事情。
他说那人只喝白粥,一日三餐,连咸菜都不碰一筷子。像个尝不出咸淡,缺乏生活欲望的人。
“白先生知道您不回去以后,中午这餐多半也直接省了。真不晓得他那个身体,要多久才养得回来。”聪明的司机点到为止,再不多说。
车刚开回公司,沉默多时的秦冕终于发话。
“回一趟家。”
何亦一愣,“现在?”
“现在。”秦冕同时订了一份五星酒店的中餐外送,分明是忍不住想回去看人,却偏要死鸭子嘴硬,“没有吃饭的欲望,点了他也未必会吃。谁知盘中餐,要是不吃就得有人逼着他咽下去。”
这个借口实在不算高明,白鹿又不是第一回 独自在家。吃不吃东西,司机回去看着就好,哪里烦得着老板亲自动身。
秦冕昨晚可没彻底断片,他还记得自己对白鹿下了重手。具体过程如何有些模糊,但完事冲澡之前,他分明看见自己拔出的家伙上面沾了点血。
血不多,但足够一个醉酒的人能看得清楚,睡一觉醒来还记得住。那支放在床头的及时雨药膏就是他让何亦早晨买来,刚折磨完人转头又心痛。
何亦心清,并不点破,只画龙点睛提醒一句,“白先生住院期间时不时会收到鲜花,他好像很喜欢那类东西。回去的路上也有花店,要不要停一脚?”
“不停。”想都不想,秦冕直接拒绝。尽管心疼,但并非无下限心疼。
他对白鹿的感情货真价实,毫不掺水。从来不舍得伤害的男人,却一次次骗得他原地打转。昨晚不过是些皮肉之痛,跟那人之前承受的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想起之前,秦冕又来气了。
白鹿留在照片里那些病态的表情,恶心又深刻。像一只扎入眼睛的幼蜂,不是你死就是我瞎。没有平局,没有饶恕,不留余地。
事不过三,秦冕打定主意多冷他段时间,至少让对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底线已经被踩到。
倒不是有处子情结,在白鹿之前,他睡过的男人也不止一只手能数。秦冕在意的是每个与骆河沾边的事情,无论大小,白鹿全部隐瞒。
无一例外,越较真越痛苦。
在他沉敛有限的感情以内,他不晓得除了爱恨,还有什么可以致人如此费神?如果白鹿不爱骆河,何必精心藏起一个回忆里的旧人。他笃信白鹿骗他感情的同时,还贪心地想着另外一个,那人还是个精神变态。
佛说世人狭隘偏激,再聪明的也无法幸免。
秦冕永远不可能感同身受白鹿对骆河的恐惧,又哪里会想到:这世上除了‘爱’使人深刻,‘惧’同样也令人刻骨。
当然,他也气自己。明知被人背叛,却义无反顾用合同换人。对方还不是好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有无数张面孔,满口胡话。事情已经发生四个多月,秦冕有时仍会犹疑,公司里几十号人两年的心血,就换来骗子几根咎由自取的指头,到底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