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迩倚着床头,背后垫着枕头,听了这话,语气也是平静温和的:“这是哪里的话,我这身子本就不大好,前两日多吹了风罢了。”
余北辰微微叹息了一下,就不再提这个话题了,只是说:“上海那块地,我们拍下来了,现在做了棉纺厂,雇了几百个女工,生意不错。”
沈令迩浅浅笑着:“你们怎么凑到了那么多钱?”她交给张劭溥那三百万,又被人原封不动地送来回来。
余北辰顿了顿,说:“我父亲那边松了口,那块地是以我的名义竞拍的,现在是由我大哥经营着。”
“哦,这样。”沈令迩听着点了点头,“原本那么艰难,如今也都步入正轨了,我也松了口气。”
余北辰却是一噎,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句话,却一瞬间又闭上,沈令迩没有看见他脸上纠结的神色,只是眼睛淡淡地看着窗外。
天边如同火烧,一片耀眼的彤云,她看得有些入迷。
“沈小姐以后想怎么办呢?”
沈令迩回过头,眼睛里带着一点点的笑:“不怎么办,没想过。”
屋子里昏暗起来,沈令迩的五官被拢上一层迷蒙的光晕,她的眼睛莹然,闪着淡淡的光。
“我在北平有几处宅子,都是好地段的,还算清静,你若是没什么去处,不如我送你去北平,养养身子也好。”余北辰说着,一边看着沈令迩的表情,语气也很和缓,“别急着拒绝我,你好好想想,在岳阳这么待着不是个事。”
沈令迩果真想了想,然后她轻声说:“多谢余先生美意,只是我这带病的身子,且不说能不能受得起舟车劳顿,只是这病怪晦气,别让先生走了霉运。”她的声音软软的,也许是病中的缘故,没有什么力气,只是眼睛看着楚楚,让人看着就觉得可怜。
余北辰没有办法,只是叹气,说:“都是自个儿折磨自个儿,你不喜欢,我便不提了。”
沈令迩笑着说了多谢。
“你能不能别一直笑了?”平白的,余北辰说了这么句话。
沈令迩有些惊讶,片刻却笑了,露出细白的贝齿:“不笑难道哭吗?”她抬起头,眼睛看着余北辰,笑也是淡淡的:“他还好吗?”
她没说这个他是谁,余北辰也没问。
“他还行吧,日日在军部忙,整天睡在办公室里。”
“那……那位小姐呢?”沈令迩知道自己不该问,可是不问心里却总惦记。
“什么小姐?”余北辰微微皱起眉,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沈令迩猛地抬起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炯炯的。
余北辰在北平的胡同里练就了一身看人眼色的功夫,猜女人心思信手拈来,几乎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里面的关节,脸上摆着了然的神色说:“哦,我知道你说的,她没跟副旅长在一块,好像是在长沙城里住着。”
沈令迩哦了一声,眼睛又垂下,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这屋里闷得很,下午的时候护士把窗户开了道缝。
外头的风透过窗口开的缝吹进来,沈令迩吹了风又咳起来,停不住,余北辰赶忙站起来给她顺气,只是没有什么用,她咳得厉害,余北辰起初没有注意,只突然看见白色的被子上一点深色。
再次定睛看去,点点猩红的液体顺着她掩住嘴唇的手滴下来。
余北辰却是一呆,嘴唇翕动着,突然大声喊:“医生!医生!”
护士推开门看见这样的场面也是吓了一跳,急忙跑出去喊人,不过两分钟,进来一个美国医生,把余北辰推到一边,开始检查沈令迩的情况。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美国医生用生硬的中文问她:“你还想不想活?”
沈令迩脸色白得吓人,唇上还带着血迹,她笑着说:“想啊。”
美国医生还想再说几句,看着她的样子却又不忍心,只是叹了一声说:“你这病是心病,如若这样下去,马上就是痨症,那便别想活了。”
沈令迩一面说着抱歉,一面垂着眼睛,别人看不见她的神色,医生又跟护士交代了几句,护士走出去给她拿药。
一会的功夫,屋里就剩下他们俩。
“吓到你了。”沈令迩微微笑着说。
余北辰看着她的样子,突然开口问:“什么才叫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