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驼应该去好好用功了,雪明,有没有空来喝个下午茶?”他问,“我在江边的景观餐厅,就是由老邮轮改建的那个。”
我知道那家景观餐厅,是城市地标之一。
二十分钟后,我来到了约定地点,坐电梯去了景观层。全景玻璃的圆形餐厅里阳光明媚,客人满座。靠窗的位置,夏墨正微笑着向我招手。
两个服务员在谈论他像尊龙,虽然这家餐厅时常有明星和名流来,但夏墨的气质仍然出众。
在四人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瘦小的人影。我见到她时,彼此都愣住了。
那是周叔的女儿,倩倩。
我吃不准她为什么在这,是逃课?还是被夏墨带出来的?因为这孩子的书包还摆在旁边的位置。
“周倩,还想吃些什么吗?”他问,“这位是……啊,你们认识吗?”
周倩点点头。我发现她眼眶是红着的。
夏墨让助理送周倩回学校,去赶下午的课。桌边只留下我们俩,他看着窗外的江水,露出无奈神色:“她在学校被欺负了。刚刚聊到了很委屈的事,哭得很伤心。”
我惊愕。
在听说我和周倩父亲的关系后,夏墨感慨世界真小:“别多心,我不是特意挑她带来的。这几天在她的学校做访问,午休时候去花园散步,发现她在角落里哭,就想知道是怎么了。”
“周叔可能还不知道……他忙着工作。”
“在学校被欺凌,就该是老师管的事。其实老师什么都知道,谁是欺负别人的孩子,谁是被欺负的孩子……只是老师越来越怕事,只要不闹大,都会装作不知道。就算被欺负的孩子忍无可忍反击了,老师也只处罚他们,而不去处罚那些欺负人的坏孩子。”
“因为被欺负的往往比较好搞定,学生也是,家长也是。”
“所以,现代教育是很复杂的。”江水的波光宛如鎏金,折射涌入餐厅之中,他的眼神也变得水光粼粼,“需要爱,需要责任,也需要一些果断的……手腕。”
我想给周叔发消息,想来想去,还是忍住了。周叔的脾气我知道,能用拳头的绝不多嘴,说不定会在学校闹到不可收场。
“雪明,发消息告诉周倩的爸爸吧。”这时,夏墨却催促我改变主意,“孩子被欺负了,首先要让她知道,家人永远是站在她那边的。”
确实,下午我还有事要联系周叔。他托我看的案件细节有了眉目,那是一件临时起意的抢劫杀人案,发生的地段,摄像头刚好因为线路升级而暂停了两个小时。但从凶器刺入的角度、密度,以及当时的脚印,是可以计算出行凶者的体型的。
在场的除了受害者中年男性A之外,还有三个年轻人。这些数据,周叔那边已经得到了,而我则协助他们将因为下雨而模糊的鞋印复原。
有个令人意外的结果,但还需要再仔细检查几遍。
“雪明,你们午休到几点结束?”夏墨问。
“两点。”
“是该回去了,你开车来的?”
“地铁。”
“我坐9号线回去,一起走一段吧。”
餐厅在市中心,中午人流量巨大,但此时临近一点,拥挤的人群迅速归位各处办公楼,地铁站里也空无几人。
虽然是市中心的地铁站,但这里可以换乘三条线路,9号线是一条老线路。
“你初中高中时候,翘过课吗?”我们乘着扶梯下去,夏墨问我。
我点头:“有次中午偷偷和许驼溜出去,从学校小花园的侧门挤出去的。”
“翘课也算是校园传统之一吧。你看。”他指着候车台末端一个穿校服的孩子。他没背书包,耳朵里塞着耳机听歌,穿着的校服看校徽应该是和周倩同一所中学,显然是午休偷溜出来的。
哪怕是好学校,也有一些心思不太放读书上的孩子。
“九号线的这个候车站,前后左右,一共有八个监控,无死角。”夏墨忽然说,“而且,老线路还没有安装地铁安全门。”
他走向那个孩子。隧道尽头亮起了金色的车灯。
那个男孩并没有意识到有人靠近,耳机模糊了他的感知。中午空寂的老线路候车站,我僵硬地站在电梯口,眼睁睁看着夏墨离他越来越近。
那天在冰岛悬崖边,许驼说:“推她下去,不要问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
地铁呼啸而过,夏墨对我笑了笑,按原路返回电梯口。一只碎掉的耳机飞了出来,在地上滑了很远。
人们的尖叫声姗姗来迟,我被他拉上了返回地面的上行电梯。夏末秋初,我的双手却像是冰一样。
“告不告诉周先生都无所谓了。欺负周倩的孩子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