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修剪着花枝,一边嘱咐:“淮淮,那边偏僻又有点远,这天气这么冷,不要在那边呆得太久了,早点回来啊。”
“还有……”她停了一小会儿,继续说,“帮小姨给你妈妈带句话好吗?”
江淮站在原地没动,等着她开口。
她依旧笑着,却在冬日早晨的薄雾中显出了一些凄婉:“告诉你妈妈,我过得很好,也……”她募的有些哽咽,“也很想她。”
她恍然间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们都才高中毕业,纪初和江非许是青梅竹马,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她看着纪初高兴,自己也高兴。
那时候的纪初漂亮又可爱,尚且还带着一身的稚气,却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过想要个孩子。
她好奇地问:“江非许喜欢小孩儿吗?”
纪初笑得酒窝明显,“我生的,他敢不喜欢?”
她笑了笑,继续说:“等你孩子出生了,我要做他干妈,我一定好好疼我干儿子!”
纪初却摇摇头,眸子里像是装下了满天的星光,温柔地看着她:“不,我要让他叫你小姨。”
她们一起疯,一起闹,一起读书,一起经历过所有的快乐和难过,关系早就比亲姐妹更进一步。
她比纪初小了两天,所以,她是纪初孩子的小姨。
……
江淮去外面的花店买了一束桔梗花,然后才招了个出租车去纪初郊外的墓地。
这片墓地距城市远,“人”很少,纪初在一个寂静的山头,依山面水,山下还有一片李子林。
江淮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飘着毛毛的细雨,他一下车,下意识地给怀里的桔梗花遮了遮雨,意识到自己都动作之后愣了愣,又把手放下来。
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也不慌走,见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降下了车窗伸出头来,“小弟弟,你不会是找不着路吧?还是找错了?”
他敲了敲方向盘,吊儿郎当地说:“这片儿我熟,就是一片坟地,而且太偏僻了都没什么人愿意埋在这儿,看你这样子……”
他啐了口口水,“应该也是个大少爷,你家里人怎么可能埋这种地方?也别愣着了,你爷爷我今儿心情不错,带你回去,新年图个吉利,也不收你的车费了。”
江淮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没找错。”
他顿了顿,轻声说:“不用了,谢谢。”
“别谢我,老子也不是个好人,”青年摆了摆手,“行吧,没找错就行,你应该是去上坟的吧?就那边转角的那个石板路,你跟着上去,路过一片李子林就能看见墓地门口了。”
他又眯着眼睛看了看江淮,眼里的打量很明显,“你去看……算了,你快去吧,好歹是过年,老子在这儿等着你,这一片儿很不好打车的……”
江淮又轻声跟他说了声“谢谢”,转身上了山。
石板路从李子林中间穿过,现在还没到春天,李子树落了叶子,只剩了有些嶙峋的枝丫,显得格外的萧瑟。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泥土的味道,毛毛细雨落在身上凉丝丝的,他微微垂眸,怀里的桔梗花花瓣上带了些细小的水珠,更显得娇嫩鲜艳。
她……
应该会喜欢的吧。
墓地门口有个小小的保安室,里面的老头儿坐在摇椅上看着电视,里面咿咿呀呀地唱着,他看得高兴,偶尔也跟着唱两句,歌声从窗口飘出来,似乎把雨丝都荡开来。
眼角余光看见江淮,他侧过头,拖着长长的调子问:“来上坟的?”
江淮轻声应:“嗯。”
老头儿顿住,从摇椅上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他看,目光像是透过了时光看到了某个早已经不在了的人。
江淮察觉了他的目光向他看去,他混浊的眼睛里已经带了些泪光。
老头儿触碰到他的视线,愣了愣,干瘪的,满是皱纹的脸上微微扯开了一个笑容:“你是……”他的声音嘶哑得让人瞬间想到了深山里的古树,“江淮吧?”
江淮沉默着看着他。
老头儿没有动,再开口的时候,竟然带了些许哽咽:“长大了啊……”
电视里的角儿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故人甘十不归家……”
老头儿伸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泪水却跟着他沧桑的脸颊滚落下来,滴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轻响。
“她走了十七年了吧……十七年……”